
海 外 头 条总 编 火 凤 凰 (海外)
海外头条总编审 王 在 军 (中国)
海外头条副编审 Wendy温迪(英国)
图片选自百度
暮 色 中 的 微 光
(散 文)
金 国 民
某医养结合的护理院离我家不远,我的一个近亲住在里面。所以,有空的时候,我便经常去看看他,顺便给他送些吃的东西。
这一天,护理院围墙上的爬山虎又悄悄返青了,渐渐绿浓,哦,原来又一个春天来了!一推开老人住的一号楼塑条帘子,一股混着药水与衰老的气味便扑面而来。走廊上七八位老人并排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虚空,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等待。我一走近,他们齐刷刷用空洞无神的眼睛望向我,一看不是他们在等的人,又默默地低下头看向地面。
张老先生原先是个机关干部,早几年老伴病逝,唯一的女儿大学毕业留在外地成家立业。这时,他蜷在角落里,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护工走过时,他总要问:"我女儿什么时候来?"得到的回答永远是"快了"。这"快了"二字,他说了一年,听了一年,竟成了他与世界唯一的联系。他的指甲很长,里面嵌着黑泥,头发蓬乱如草,油腻腻的衣服上还沾着昨晚的饭粒。护工们嫌他唠叨,每每经过都加快脚步。
隔壁房间的李婆婆整日数着床上的两副扑克牌,从一到百,又从百到一。她年轻时是数学教师,如今这数数的习惯成了她对抗遗忘的最后堡垒。护工小王嫌她多嘴,常把她的药丢在床头柜上便走开。李婆婆看不清小药瓶上的字,有时多吃,有时漏服,谁也不管不问,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吃多少,她的眼神便愈发浑浊了。她一日一日地熬着,似乎离九里火葬场不远了。
在食堂大餐厅里,赵大爷固执地坐在角落的一把木椅上,用手指不停地敲着餐桌,一边敲一边说别人偷了他的勺子,其实那勺子就插在他胸前的口袋里。护工们笑他呆子,却不知他年轻时是市粮机厂的八级技工,那双布满老人斑的手曾组装过无数精密的机械零部件。可如今,他连自己的勺子都守不住了,唉!
夜幕下的养老院并不宁静。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里,时常传来压抑的呜咽。那是无儿无女的老姑娘一一李奶奶在哭,她总梦见自己回到了年轻时的家,醒来却发现身在异处。夜班护工嫌她吵闹,有时干脆扣上卫生间的门,任她哭闹。月光透过铁窗照在她佝偻的背上,像一层薄薄的霜。而许伯伯因为前两天重感冒,躺在床上,手臂上还挂着盐水呢;单爷爷因为老年痴呆,夜晚时常要起来,怕出意外,护工天天用约束带把他的双手分别绑定在床栏上,他天天躺床上熬着苦日子,呜呼哀哉……
然而,在这暮气沉沉中,也有微光在闪烁,只是不够强,不够亮。
七十多岁的徐老师每天清晨起床后都会叠好被子,把床头柜上不多的茶杯药瓶点心盒等物品摆的整整齐齐。她师范毕业,当过几十年小学老师,在休息室她经常给不识字的老人读读《浙江日报》。虽然眼睛花了,读得很慢,但周围总有一群老人安静地听着。这一刻,衰老似乎暂时退却了,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工厂车间组织的每周一次的政治学习。
退休工人杨师傅会修一些小物件,养老院的收音机、小闹钟、老花镜坏了,他都试着修一修,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有活干总比呆坐好”。护工们起初不屑,后来也把坏掉的东西拿给他修。他那双颤抖的手拿起螺丝刀、尖虎钳时,竟出奇地稳,老手势了嘛。
最难得的是钟老太。她信佛,床头摆着一尊小佛像。每逢初一十五,她总要把子女送来的水果点心分一些给同屋的老人。起初无人理会,后来渐渐有人接过,道一声谢谢。这简单的馈赠与感谢,在养老院里竟显得格外珍贵。
在回去的路上,我隐约听到了起伏不平的歌声,我过去一看,原来是二号楼的公共大厅里有十几位拄着拐杖和坐在轮椅上的老太老头们在护工的带领下,一起起尽地唱着《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社会主义好》等红歌老歌,使沉寂的空气里有了些许的生动,就像墙角几株淡黄色的月季花,淡淡的独自芬芳着……
院墙外,一夜大风,香樟树的老叶纷纷落地,给大院道地添上了斑斓。春暖花开,偶尔有一些志愿者来看望慰问。每年重阳节时,会有一些团体企业带来大米食油和一些水果,给老人理理发,刮刮胡子,洗洗脚,给老人们带来短暂的欢笑。他们走后,老人们又回到各自的角落,像退潮后搁浅的贝壳,孤独而无助。
如今的养老院最缺什么?我想,缺的不仅是物资,更缺的是精神的慰藉。老人们需要社会的关爱,家人的关心,子女的孝心。譬如他们空虚的头脑里需要音乐声,天伦之乐的安慰以及子孙的笑声……他们枯萎的生命,渴望的不过是一点理解的目光,一个耐心的倾听,一份不带施舍意味的尊重,一首首他们年轻时唱过的熟悉的歌声。他们的灵魂尚未老去,只是被困在了衰老的躯体里。
暮色渐浓时,总有一两个老人站在不锈钢格子窗前,望着远处的高楼灯火。那些灯光里,可有还记得他们的人?他们在牵挂老人吗?
2025.4.12.下午草,5.3.晚修改于绍兴
作者简介:
金国民,笔名金竹,浙江绍兴人,退休公务员。 原机关捉笔人,现文学爱好者。
诗观:沉潜往复,静心悟道。用诗抒写生活,用爱照亮余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