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小站惊魂
王 涛
1965年7月,我从成都气象学校毕业,结束5年的学生生活,分配到江西省赣州地区龙南县气象站。
龙南是位于江西省最南端的小县,与全南、定南并称"三南",同属贫困山区,毗邻广东省连平、和平二县。
气象站建在县城东面,与县农场相邻。地势开阔平坦,水渠交错,阡陌纵横,桃江、濂江从城边流过。
全站5个人,万恒慎、蔣安思是五十年代初由部队转建的老气象,黄青全、钟觉先是早期农校毕业,还有一位黄观胜与我交替,调去赣州。我是全站第一个气象科班出生,中专而已。
气象站担负气象观测、天气预报、农业气象和航危报拍发等业务工作,任务较重。办公和宿舍一起,围成三方小院,全是平房,占地2亩开外,南面开口,一条小道通向观测场内,小院和测场之间一条水渠横穿,流水潺潺。
院内有一小井,提供所有用水。旁边是厨房,炊事员由老蒋家属屈国芳承担,一人一饭一菜,没有多余的"份额"。
在此,我步入实实在在的气象人生,把学校所学付之言行。活动的空间主要是宿舍、办公室、值班室、观测场,当然还有小院外的农田和大自然。到县城约三四公里。
业务工作,包括夜班在内,都是轮流值守,各位都是我的老师,相处和谐友善。当然,老万、老蒋更多更直接。一位是站负责人,老家是湖北恩施。一位是四川老乡,重庆巴县人。
我除了业务工作,还兼管文件收发、财务出纳及其他事务,当作增长知识和才干。何况我最年轻,不满20岁,理所当然应该多干。大家都称我"小王",农场职工和周边农民也都如此称谓,十分亲切。
工作紧张而忙碌,守时守实,循环往复,自然乐在其中。那时,能有国家分配的工作,有编制,吃商品粮,便是莫大的幸运和幸福。虽然实习工资每月只有29元5角,但精神世界充实,愉悦是生活的主流。
转眼冬去春来,进入1966年初夏,"文革"初期到来,自然季节也进入汛期,强对流天气频频发生。我也第一次遭遇大暴雨天气,面对洪涝灾害,差点命丧黄泉。
那是1966年6月22日,夏至节气,龙南大雨倾盆,一日一夜之间,200多毫米。桃江、濂江河水猛涨,很快漫过堤坝,进入县城,淹没农田村庄和公路。
下午,地处郊外的气象站也开始进水,而且越涨越快,漫入测场、值班室,渐渐地淹至气压表高度。
全站同志紧急行动,一面紧张有序的完成日常业务工作,一面把资料档案和仪器仪表往天花板上转移。
20时,我趟着齐腰深的水,完成了当天最后一次定时观测,最大限度保证了气象资料的完整。水面上,水蛇四处乱窜,蚂蚁直往人身上爬。
入夜,水继续上涨,天地越发昏暗,四周汪洋一片,房屋倒塌声,呼喊声此起彼伏,不免恐惧和害怕。
面对不断上涨的洪水,我抓紧完成发报任务和记录整理工作,和大家一起开始第二轮图表和资料转移。家属孩子一起参与,配合默契,协同作战,准备最坏的打算。
就在这时,县委办公室打来电话,说全县的电话都不通了,只有气象站的专线还行,要我们马上去水东公社,传达县委指示,进一步做好防洪抢险工作。估计是上游水库跨坝了。
大家没有迟疑,一起想着怎么完成任务。我看看站里的同事,心想只有我年纪最轻,又没有拖累,便自告奋勇担当这个任务,站领导也表示同意。
我不识水性,"旱鸭子"一个。很快找来一块木板,扶着一步一步沿机耕道探索前行,向水东公社方向走去,大家一再叮嘱我小心。
开始还较顺利,但越走水越深,渐渐淹过胸口。猛地,踩出道路边缘,掉入路边的深沟,水一下没过头顶,木板滑落一边。刹时,脑子一片空白,双手在慌乱中乱抓,身子慢慢下沉…
正当绝望挣扎之时,忽地,手薅着木板,我死死抓住不放,一动不动,任其飘移,总算回到机耕道上,在齐胸的深水中,横穿过龙南到赣州的公路,凭着机耕道两旁的树枝指引,一步一步,艰难到达了水东公社,完成了组织交给的任务。
后来想起,真正后怕得很。命悬一线之时,如果没抓住那块木板,肯定沉入深沟,被阎王爷收编。
天意呀,命不该绝!参加工作不到一年,算是刚刚起步。虽然光荣,但心有不甘啦!还有多少事要做,多少路要走呀!有幸的是,大难不死,生命没有结束在20岁的黄金时段。全站老少爷们都为我高兴和庆幸。
洪水退去,大家立即恢复气象观测和预报服务等工作,彰显"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气象人精神。只是处在特殊时期,惊险一幕湮没在风起云涌的潮流之中。平凡,平静,平淡……
可喜的是,灾后不久,在赣州分局的关心下,气象站的房屋重新修建,全站职工始终坚持"抓革命,促生产",一丝不苟,竭尽气象人之天职,守住气象人之本真和初心。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起于小站的我,始终不忘小站。不忘小站的那片土地,那片星空,那片风云,更不忘小站的老师同仁,小站的那夜惊魂!
(作者系重庆市气象局退休干部,副巡视员,高级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