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逢母亲节。街上的花店摆满了康乃馨,商场里贴满了“感恩母亲”的标语,人们提着礼物匆匆赶回家去。我站在窗前,望着这一切,心中泛起一阵酸楚。您已经离开我快二十年了,妈妈。
昨晚又梦见了您。梦里您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站在灶台前熬粥。您转过头来,额前的碎发被蒸汽濡湿,贴在皱纹间。您笑着说:“饿了吧?粥马上就好。”我张嘴想应,却突然醒了。黑暗中我伸手去摸床头的相框——那是您四十岁时的照片,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盛着全世界的温柔。
记得小时候我发高烧,您整夜不睡,用酒精棉一遍遍擦我的手脚心。我迷迷糊糊看见您跪在床边,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第二天烧退了,您却累得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块湿毛巾。那时我不懂事,只觉得生病了就能吃到您做的红糖鸡蛋,是件美事。如今想来,您眼下的青黑,比红糖的甜更让我记忆深刻。
您走的那天特别冷。医院的暖气坏了,您的手像块冰。我握着它呵气,您却抽出来替我拢了拢衣领。最后一句话是“别冻着”。后来我总在想,您一生都在给予,连最后时刻都在惦记着给我的温暖。葬礼上我没哭,邻居们窃窃私语说这孩子心硬。他们不知道,我的眼泪在那三年守床的日子里早就流干了。
现在我也当了父亲。孩子发烧时,我学着您的方法用温水擦身;她挑食时,我记起您说的“饿一顿就吃了”;她撒谎时,我照您当年的样子,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看着她,直到她红着脸认错。您教给我的,我正在教给她。生命就是这样传承的吧?您虽然不在了,但您的方式却活在我的血液里。
前日整理旧物,在箱底发现您织了一半的毛衣。浅灰色的毛线已经发黄,竹针上还留着您的指纹。我忽然想起那年您说冬天要给我织件新毛衣,我说商店买的更好看。您当时没说话,只是把毛线团默默收进了抽屉。现在我把这半成品供在书架上,旁边摆着您用过的顶针。有些愧疚,但来得太迟了。
菜市场看到卖茴香的,我总会驻足。您包的茴香馅饺子,咬一口满嘴清香。我试过很多次,总调不出那个味道。后来才明白,缺的不是调料,是您揉进面团里的那份心意。就像您常说的“做饭要用心”,原来世间万事都是这个道理。
前几天去给您扫墓,带了一枝白菊。擦墓碑时发现缝隙里长出了几株蒲公英,嫩黄的花朵在风里轻轻摇曳。忽然想起您说过,蒲公英是最顽强的花,石头缝里也能活。我笑了,您看,您还在教我呢。
如果有来生,妈妈,请一定还让我做您的儿子。这次换我来熬夜照顾生病的您,换我来记得您爱吃的点心,换我来为您把白发拢到耳后。我会早早地说出那些没能说出口的爱,会认真记住您说的每一句话,会珍惜和您在一起的每一个平凡日子。
暮色渐浓,窗外的合欢树沙沙作响,仿佛是您温柔的絮语。我点亮一盏灯,就像小时候您等我放学时做的那样。光晕里,恍惚又看见您站在厨房门口,围裙上沾着面粉,笑着说:“洗手吃饭吧。”妈妈,我永远记得回家的路!
作者|梁久红(写于2025年母亲节清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