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种下的山桃花》原创
王博(陕西)
赵家沟的老磨盘边上,总坐着几个晒太阳的碎娃。要是你问起"洋学生"的事,娃娃们准保把你往半山腰领——那儿的山桃林开得泼辣,花瓣落进新砌的教室窗台,沾在玻璃上"知识改变命运"的标语旁边。
我八岁那年,艾老师踩着满沟桃花进村。她绿军装口袋里总鼓着包,后来才知道是藏着水果糖。那年月连供销社的糖块都裹着粗纸,可她给的糖亮晶晶的,包糖纸能照见人影。我舍不得吃,用舌头舔着糖在沟里疯跑,甜味顺着牙缝往脑门上窜。
"驴崽子!"她总这么喊我,声音脆得能劈开山梁。地震那年窑洞塌了,她蹲在麦草垛后头,拿铅笔头在旧报纸上画拼音表。雨点子砸在报纸上晕成墨团团,她就着水痕教我们认字:"三点水加个'工'字念江,长江的江!"
高知青的宝贝闹钟后来成了全村时辰。春耕时他顶着日头在地头支凉棚,闹钟搁在犁耙上,铃响三遍就催着歇晌。我爹叼着烟袋笑话他:"洋学生比日头还守时。"可自打有了这规矩,生产队再没人在晌午头晒晕过。
姜知青给王婆糊的窗户纸,过了三十个冬天还透着亮。去年拆迁队来量老屋,戴着白手套的小伙子摸着窗棂直咂嘴:"这绵纸糊得比机器压的还密实。"王婆的孙子蹲在门槛上说:"当年知青姐姐哈着白气糊的,说北风钻不进才算数。"
如今新教室装了电子铃,可上下课还是按老闹钟的钟点。年轻老师不懂这里头的讲究,举着手机说:"该用网络授时。"老校长把褪色的铁皮闹钟往讲台一搁:"当年知青拿它给咱们对时辰,现在咱们拿它给娃娃们对心气。"
清明回村那日,见着艾老师当年种的桃树抽了新枝。放学的娃娃们从树下过,有个扎羊角辫的小闺女突然站定,指着满地花瓣喊:"快看!山桃子在给课本镶花边哩!"我眯起眼,恍惚看见绿军装的身影举着课本,在花雨里教认"春"字的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