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帝辛墓回郭沫若诗
文/李济瑄
序:
回首过往三千春,话语霸权归士绅。
而今历史从新论,人民史观属人民。
正文:
追溯文化的长廊,神权社会书首章。
敬拜鬼神由来久,抗争神权事渺茫。
人治首现双槐树,华夏始祖轩辕皇。
八方民族尽相和,“命运共同体”初彰。
薄葬轻神重人事,初定中原国祚长。
轩辕国祚八百载,九龙动地始衰亡。
从此天下众英主,俱思兴国继炎黄。
东夷颛顼修祭祀,神人不通绝天地。
陶寺观星初作历,帝舜德化启民智。
夏禹治水划九州,夏后威名常屹屹。
夏启政治做统一,奠定王朝始成帝。
传播稻粟强经济,酿成甘醴作夏礼。
赫赫夏都驻河洛,当之无愧轩辕嗣。
只有稳居天下事,四百余年未得意。
商汤一统戎与祀,联夷灭夏兴商邑。
总览殷商六百年,反抗神权事愈艰。
大事小情神做主,龟甲卜辞大于天。
太甲流放桐宫处,太康失国鉴在前。
宗教改革乱九世,父子叔侄数改弦。
盘庚迁殷重定基,武丁不语思求贤。
常思贤相辅君王,求得傅说版筑间。
妇好征伐拓商土,妇妌蓍骨卜锄镰。
封侯囊括雍州地,祖甲周祭弱神权。
武乙射天彰王威,又得新援本姓姬。
穷途路尽生骁勇,文丁钦封周牧师。
帝乙重启周祭制,帝辛承业更积极。
西北封建九周鄂,东南举兵徐淮夷。
前承高宗父祖业,后定周秦汉唐基。
树立王权倒巫祝,商周曾经共仇敌。
帝辛之祸本愚蒙,守旧一念却难移。
到头身与名淹没,革命潮前未适时。
文王遭难拘羑里,囚牢中把《周易》作。
物极则反新易理,事凭人力定福祸。
下下人可破愚蒙,上上智需除糟粕。
周武不凭旧龟蓍,泰誓显出英雄魄。
武有尚父文周公,除旧力开新国祚。
桓桓烈烈无人及,奠基立业九州贺。
古来圣王何所依,无非置身常稼穑。
启蒙之业溯源头,启蒙功成岂王侯?
推翻神权民心向,民为君天始东周。
周公缘情制周礼,敬而远神是孔丘。
荀子循礼赞秦法,秦法原是卫鞅留。
人事从此人做主,巫祝沦落至下流。
两周代代英雄事,至此秦皇统九州。
何来侥幸八百载,虚占功业三千秋?
商辛之过不由己,周武何罪成维鸠?
华夏源从双槐树,八方九州同建筑。
遍数禹汤及桀纣,胜于民心败民怒。
只因顺民倒神权,才把宗祠制法度。
个人崇拜起由情,无可厚非百姓慕。
一逝春秋三千载,商周尽将东流付。
过往恩仇俱成空,只余地下累白骨。
纵有忠臣曾殉主,今人拜纣岂忠笃?
胜者未必有真知,败者何德把金镀?
却不见,
殷墟白骨紧相拥,曾经神重人命轻。
有父不舍怀中子,同受祭刀赴幽冥。
若非民心同此理,牧野何能见清明?
兴亡本是人民定,胜败皆由百姓擎。
尾:
今驻此把诗作观,心中三惜再三叹。
一惜郭老起步早,叹识人不清添忧烦。
二惜当时新学正蹒跚,叹一腔热血投报难。
三惜懒散之今人,叹新史纲要未成篇。
译文:
回望中国这三千年的历史,绅权史观一直霸占着话语权。
如果要从新文化新史观来重新讲述历史,就一定要站在人民史观的立场上来说,就一定要站在人民的立场,站在谁为人民立过功的角度上来说。
追溯文化历史的由来源头,最早可知的文化,都是以神权构成的社会。
中国一万年前开始崇拜神灵,同时也就开始了反神权的斗争,只是现在看来,与神权抗争的迹象在早期十分薄弱,并没有类似的发现。
初见曙光在双槐树遗址的河洛古国,在这里首先出现了人治的迹象,而这个遗址则是属于中华民族的始祖轩辕黄帝,他从炎帝那里接过来这个摊子。
河洛古国没有保守单一的文化特色,而是吸纳了当时中国各地不同的文化的优势,河洛古国因此强大起来,周围的部落也都纷纷投靠它,这些信仰种族和习性各不相同的人们聚在一起,在河洛古国形成了最初的命运共同体,成为目前可知的华夏文明的源头。
双槐树文化圈的墓葬并不奢华,与双槐树遗址的规模不相符,这表明河洛古国对神权的迷信弱于其他地区,为了保证这个共同体的团结稳定,舍弃了在以神权为主时非常重要的墓葬规格,首先奠定了远神近人的基础。
河洛古国在中原落成,文化影响力极大扩张在外,据文献传说和考古发现,它的政体和文化影响持续了八百年,最终因为地震天灾而逐渐衰败。
河洛古国虽然衰落了,但它已经为各个文化打下了一个样本,从今以后,所有有些成就的势力,都想着在这里重现双槐树那样的辉煌,继承炎黄遗留的政治模板。
从东方来的帝颛顼在这里进行了针对神权的改进,在文献中记载了他绝地天通的故事,让天界的神和人间的人隔绝开来,通过这一改制,让人间的权力更进一步属于人间的人,神权贵族也凭借神人中介的身份,因此兴起。
陶寺遗址的帝尧时,派人到四方观星、测天时,制作最初的历法。到了帝舜的时候,他开始用神权的知识思想开化民智,也是最早的德化万民的事迹。
等到了夏禹的时候,大洪水袭击了中原大地,夏禹带领众人治水开河道,借此团结了各部族的力量,夏后氏的威名也因这次治水愈发坚固,不可撼动。
夏启继承了父亲的威望,开始对当时零散的制度做出改变,第一次真正用共同的政治统一九州,成立了中国第一个王朝夏朝,第一次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人间帝王。
夏王朝将南方的水稻、北方的粟、黍都一并耕种,展现出了强大的农作生产和包容性,又首次把饮酒和祭祀以法规制度的形式确定下来,开启了王朝时期的礼法。
威仪赫赫的夏朝都城,最终坐落在河洛一带,从地理位置,到丰功伟业,夏王朝当之无愧是河洛古国炎黄的继承者,与血脉无关,只是这份伟大的事业。
然而有夏四百年之间,一直尝试着真正统一集权,摆脱神权,收服诸侯,稳定的维持王朝的统治,但碍于当时的时代限制(如生产力)不能成功。
在东南部兴起的商汤解决了夏朝未能解决的问题,他用统一祭祀的方式统一思想信仰,联合了东夷的力量,最终推翻夏朝建立了商王朝。
商朝以来六百年,接过了夏朝未尽的事情,继续和祭司代表的神权作斗争。由于商王朝比起夏王朝更加成长进步,这反抗神权的斗争也更加艰难。
大到国家命运,小到个人有恙,全部都要由天神做主。而能够传达天神意思的龟甲和蓍草,以及控制着这些东西的巫祝,在商人之间实际上比上天还要权威。
商汤的孙子太甲被伊尹放逐在桐宫,而当年夏禹的孙子太康则是被后羿驱逐出去,二人都一样被外力所致失去了统治权,但太甲最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没有重蹈太康的覆辙。
在商王朝中期的时候,为了祭祀制度的改革,又发生了九世之乱。九代商王中,至少三次换了首都,六次由兄弟或侄子继位,一时间商王朝大乱,失去了原来的很多基础,比如诸侯间的威望。
九世之乱在盘庚迁殷,才算是尘埃暂定。盘庚的侄子武丁知道自己面临的艰难困境,他即位之后三年都没有说话,一心想着如何能够组建自己的势力,以改变商王朝的困境。
武丁希望能有政治家、军事家来辅佐,重新振兴商王朝,于是他借着梦中神示的名义,找到了当时身为刑徒劳工的傅说。(他们两人或许在更早,武丁在民间的时候就认识)
又有武丁的妻子妇好,司掌军事和祭祀,多次辅助武丁征战四方,拓展商王朝的疆域,打击外部部落的侵扰,平定内部的叛乱。而另一个妻子妇妌除了征战和祭祀,也会管理农耕方面的事务,只是当时神权的影响无处不在,就连庄稼熟了要不要收获这种事情,都要用占卜来卜问一下。
武丁分封诸侯的时候,势力已经到达了雍州——现在的陕甘一带。在武丁终于平定内忧外患之后,他的儿子祖甲继位,开始对神权贵族进行进一步的打击——创立了周祭制度来削弱祭司权力。
但是在祖甲之后,商王朝减弱了对西部的控制,也没能彻底的贯彻周祭制。
武乙射天与祭司叫板,彰显商王的权威。除此之外,他在豳地又得到了新援,可以帮助他维护西部地区的稳定,这群人就是后来的姬姓周人。
姬周在过去几百年间,已经沦落到社会最边缘的地方,甚至走到几乎穷途末路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新的机会激起了他们的斗志,周人为商王朝征战西方,文丁封赏了当时周人的首领季历为“牧师”。
帝乙继位之后,重新启用确立周祭制,并开始更多心思去征讨东夷,帝辛即位后继承了这些事业,并在这基础上更进一步。
帝辛雄才伟略,恩威并重,在商王朝西部、北部加封了九国、周国、鄂国的国君为三公,笼络人心,向东南方则攻打徐、淮为主的东夷人,稳固疆域。
向从前继承了武丁(殷高宗)等父祖辈的遗志和事业,在反击神权树立王权的事情上更加激进,而这份事业和意志借他之手传承下来,最终奠定了周秦汉唐等后世朝代的初步基础:以帝王为至高无上的核心,而巫师一流则彻底失去了政治上的话语权。
而在这份树立王权、打击神权的道路上,商人和周人一度合作成为同盟,同仇敌忾,共同打击神权贵族的权威。
帝辛的祸乱不是因为他昏庸残暴,而是他难以更改的出身环境导致的愚昧,当一种老旧的思想糟粕到了极点的时候,只有去接触社会最底层的人才有可能打开新的通道。但帝辛没有这种机缘,最终守旧神权的思想扎根在心里无法真正根除。
到头来,一世豪杰,雄才大略的帝王最终身死埋没,却是因为他在革命浪潮面前,没能顺应时代,让自己做出改变,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剧呢。
文王落难,被囚禁在羑里,就这样以囚徒的身份,在监狱中演出了周易。
物极则反,穷极则变,崭新的易理摆脱了一切都由神决定的认知,而是建立了初步的辩证思维,从此人们明白,人事的吉凶祸福不再凭靠祭祀决定,而是根据每个人自己如何作为来决定。
社会中最下下之人,却掌握着破除愚蒙思想的关键,反而率先掀起了对神权愚昧的反击。而社会中上上人所掌握的文化、智慧,也必须要先刨除掉糟粕,才能在沿用在新文化里面,为新的社会继续贡献作用。
周武王和商人习俗不同,并不依赖旧时代的占卜,在三篇泰誓和牧誓中,尽显出他英雄的气魄。
武功凭恃太公吕尚,文化事业则托付周公旦,带领当时的百姓推翻了神权制度的压迫,开创了新生的国家。
当世人认为周武王的这份伟大功业没有人能够比拟,奠定了周王朝的基础,九州各方部落也都拜服、朝贺。
上古的那些圣王都是凭靠什么走到这一步的呢?《无逸》中认为是因为他们都接触小民的生活,去熟悉当时最基础的生产生活。
当我们追溯启蒙事业的源头时,启蒙事业能够成功,岂能都是凭靠那些“圣王良臣”?
推翻神权在那个年代是大多数人,甚至几乎所有人都支持的事情。从东周开始,王者不再以抽象虚幻的神为主,而是以民为天。
周公旦以当时的人情为根本基础,制作了周礼。孔子总结提出了对鬼神尊敬但远离,不让祂们深入到人的生活中的思想。
最后一个提倡以周礼乐治国的荀子,把秦法治理下的秦国视为理想中的国度,而制作这秦法的卫鞅,正是出身当年曾接受过周公旦多篇诰言,受周公旦信任重用的卫国。
经过周王朝八百年,终于完成了人事由人做主的思想解放,到了东周晚期的时候,巫祝一流已经沦为民间招摇撞骗的骗子,再也登不上国家大事的庙堂中央。
两周代代英雄辈出,前赴后继,诸子百家争鸣,充实思想,这些集中到了秦始皇的时候,终于统一了中国。
侥幸的胜利只能夸耀一时,又怎么可能赢来八百年的天下?又是什么样的侥幸,能让人虚占这份伟大的功业长达三千年?
商辛的过错,虽然或许不怪他自己,可周武王实实在在的功业,又为什么会被贬低,竟然被说成了鸠占鹊巢的那只“鸠”?
华夏文明的源头从双槐树遗址起源,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不同文化相互碰撞,共同建筑而成的。
遍数王朝的兴起和衰落,胜者都是因为相对来说得到了民心,败者都是因为犯了众怒,也得不到民众的支持。
就是因为顺应了当时民众的意愿和感情,才把宗法制作为法度,用来替代神权社会的制度,成为了人类社会新的重心。
个人崇拜虽然是错误的,但也是当世人由情而生,当时的百姓和精英王侯有直接的关联,崇拜或鄙践都囿于当时的时代局限性,无可厚非。
只是现在三千年过去,不管是商王朝还是周王朝,他们的辉煌和黑暗都已经随东流水消逝,只有功业随着后世朝代代代相传下来。
商周之间的恩仇早就断了传承,现代的人何必要跟着当时的人卷进这场商周之间的站队里?留给我们后世的,也只有殷墟地下的累累白骨,诉说那个年代的故事。
虽然当时也曾有商辛的忠臣,誓死追随,甚至以身殉主。但现在的人再来拜商辛,也不过是做戏罢了,能有几分真诚和忠心?又有几分理解和认同?
历史上的胜利者可能并不是掌握了真理,也不是因为正确,只是比失败的人错的更少而已。但已经被淘汰的失败者又何德何能,凭什么硬是镀上道德功业的金,反过来压在胜利者的头上?
却没有人看见:
那殷墟地下,祭坑当中,凭空被杀害的累累白骨,在这片土地上曾经神的地位最尊贵,人命轻贱如同其他牲畜。
那个舍不开怀中幼儿的男子,向着当时最尊贵的神做出了无力却坚定的反抗:即便被祭祀的刀斧砍得身体支离破碎,他也不让所谓神圣的祭祀,把他怀里的这个孩子献给所谓的神,最终父子相拥,共赴黄泉,深埋在地下。
如果不是因为当时的人民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神权社会的商王朝怎么会一夜倒塌?改变了中国历史的牧野之战,又怎么会成为当时百姓人民的“解放战争”?
自古以来,两方对阵时,谁离人民更远,谁就注定失败。王朝的兴或亡,归根到底是如何对待人民来决定的,而兴盛的盛世王朝,从来都是百姓打造,衰落的末世最终也是百姓来打破。人民才是推动历史第一生产力。
如今站在这里看到郭沫若前辈的文章诗作,心里不禁再三感叹惋惜。
一叹郭老起步太早,信息不全面,以致认识不清,识人不明,反倒成了一些愚昧的甚至别有用心人的凭恃。
二叹新文化当时尚未起步,郭老一腔热血,却难以在文化事业上报效。
三叹我这晚辈实在懒散,至今还没有落笔,著写新史观纲要一文。
商朝以来六百年,接过了夏朝未尽的事情,
路过帝辛墓的时候,发现一块碑上节选了郭沫若写帝辛的诗词,碑上原文:
郭沫若诗咏殷辛王
偶来洹水忆殷辛,统一神州始此人。
百克东夷身致殒,千秋公案与谁论?
东夷渐居淮岱土,殷辛克之祸始除。
百克无后非战罪,前途倒戈乃众俘。
武王克殷实侥幸,万恶朝宗集纣躯。
中原文化殷创始,殷人鹊巢周鸩居。
亘历西周四百载,南北并进殊其途。
然而文化本同源,同伦同轨复同书。
秦始皇帝收其功,其功宏伟古无侔。
谁如溯流探其源,实由殷辛开其初。
殷辛之功迈周武,殷辛之罪有莫须。
殷辛之名当恢复,殷辛之冤当解除。
方今人民已作主,权衡公正无偏诬。
谁如有功于民族,推翻旧案莫踟躇。
作者简介
李济瑄,又名读历瑄言,20岁,自由作者。曾出版长篇童话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