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随笔】墨痕随风
江南的四月在宣纸上洇开,新茶掐着尖儿冒出瓷盏,马兰头拌着香干在青花碟里低语,油菜花顺着田垄烧到天际。风过处,连廊下的狸奴都蜷成了半阙宋词。
我常在暮色里惊觉,自己竟陷在观念的泥淖中许久。那些与至亲的龃龉、同挚友的辩难,原是执着于将他人砚台里的墨,硬要兑进自己的笔洗。殊不知真正的从容恰似檐角铜铃,风动时清越,风止时静穆。
执拗的辩白往往沦为双输的棋局。曾多次试着劝亲友归顺于我认为对的理念。但往往适得其反,我看着彼此日渐生隙的情分,方知强求共识原是两败俱伤的愚行。人生各自都有宿命,强求不得。
人性如紫砂壶上的包浆,经年累月的摩挲自成肌理。试图说服他人,何异于要景德镇的窑工改烧法蓝瓷?倒不如学那乌篷船老大,看清暗流走向,竹篙轻点便过了十二道湾。
前日陪邻家阿姨逛园子,她非说某府的海棠胜于垂丝。我不再争辩,只搀着她细看花影如何爬上云墙。待行至樱花深处,她忽而笑道:"垂丝海棠确比某府更合这黛瓦。"你看,春风从不与百花争辩,满园芳菲却都朝着它的方向。
那些在茶席上雄辩的人啊,像极了试图网住流云的稚子。真正的智者如太湖石,任急雨在孔窍间奏完一曲,自岿然成景。须知墨色深浅皆是造化,何须强求满纸统一?
今晨看古镇阿婆在河埠头浣衣,棒槌起落间,柳絮与皂角香齐飞。忽然懂得《孙子兵法》"求之于势"的真意——就像她总等到退潮时才捶打被单,让流水带走所有浊沫。
墨迹将干时,窗外的花朵正在抖落陈瓣。那些执念,且交给四月的风罢。毕竟再精妙的工笔,也描不全整季烟雨。不如学东坡晒砚,由着晴光收走多余的锋芒。
这是我在江南烟雨中静思月余的心得,与诸君共勉。
晨曦,2025年4月于江南
作者简介:苏娴,笔名晨曦,毕业于法律与中文专业,研究生学历,文学爱好者。共发表文学作品两千余篇,由中国作家出版社结集出版了系列丛书《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