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小说今天与《中国作家网》同步推出
阅读提示:全文8200字,作家老杨为自行车店老板老丁的骑行活动撰写文案,受邀一同前往潜江探路。途中,他与怀抱孩子的女子相邻而坐,经历了诸多温馨瞬间。抵达潜江后,老丁离去,女子卸下伪装,原来她就是作家一直未谋面的网友阿勤,二人由此展开一场奇妙而浪漫的相遇。
跟影子人来了一场邂逅
文/宋红莲
一
老丁挺烦,每次组织骑手出门,都要纠缠我给他的骑行活动取一个名字,他好有个噱头号召大家。时间长了,名字取的多了,就有些黔驴技穷了,什么“霜天轮影”“雪野踏痕”的都用光了。每逢此时,老丁就笑嘻嘻地恭维我,“把你个大作家都想不出来,那我们就更没有办法了。想想,多想一想,像你给小说散文取题目一样,总会想出来的。”
老丁是一家山地自行车销售店老板,为了销他的山地自行车,每个星期都要利用双休组织骑行活动。但为了掩盖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次都取了一个活动名称。比如,“快乐双休”,“假日旅行”,“春天派对”等等。每次活动之后,都要在“天门论坛”发表活动剪影。可能是老丁文字表达能力太差,或者是根本没有太用心,发表在论坛上的东西乱七八糟。作为版主的我,跟他在帖下建议:“能不能用点心思?这种免费广告都不会弄吗?”
谁知,老丁竟抓住了我,三番五次的要求我跟他线下见面,谈谈“免费广告”的事。我经不住他的“诚恳折磨”,我们在陆羽广场附近的一座茶楼见了面。
见面他就说,“你作为一个作家,平时不出去采访兜风吗?”
我说:“出去呀,不然哪来的那么多题材呢?闭门造车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你出门都是开的车吗?”
“这肯定哪,现在出门哪家不是车进车出?”
“你有没有想过参加我们的骑行活动?”
我一笑,“你是在忽悠我买你的山地车吧?小几千块钱一辆,我可不想买。对我来说,纯粹是浪费。”
老丁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参加我们的活动,会了解到很多故事,对你写小说肯定会有益处的。”
“什么故事?哪方面的?”我来了兴趣,“难道网上说的是真的吗?”
“网上说的什么是真的?”
“就是说一对男女,你情我愿,会利用骑行活动实现愿望的……那种。”
老丁一笑,“这事虽然八卦,但我不敢肯定说没有。”
最后,我跟老丁商量,他为我准备一辆山地自行车,每次活动都提前通知我。我呢,负责他每次活动的文案稿件,参与策划出行路线,拍照上传论坛等事务。各取所需,两不相欠,双方所给予的这种便利,双方都无法拒绝。
这一次,老丁又打电话给我,说又想出门。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今天又不是双休,出什么门?”
老丁说:“我想出门探探路。”
“你每次都是一个人出门探路的,这一次为什么要叫上我?”
“这一次我想跑远一点,想到潜江去。他们潜江的小龙虾不是挺有名吗?我想带骑手们去吃一次。”
“这个可以哩。实行AA制,估计会有许多骑手报名参与。”
“所以说,我想先去看看。”
“我可以陪你去看看。不过,这么远,骑车过去有点够呛吧?”
“我们先坐车过去,看能不能做一个两日游的骑行计划?”
“开车吗?”
“不开车,就坐客车体验一把吧。”
“什么时候出发?”
“下午三点。”
“下午三点?你没打算今天回来吗?”
“打算过一夜。”
“在哪里上车?”
“就在陆羽广场前面吧。”
“可以,我三点准时到。”
二
在江汉平原的各个城市之间,虽然通有火车,但“最后一公里”还得依靠公交车或者客车。像“潜江火车站”离中心城区十多公里,有一趟“110”公交专门跑这条线。“天门南站”离城区有三十多公里,虽有公交车在跑,但很多旅客会被城际客车带走。所以说,为了方便从天门市到潜江市,城际客车还是所有交通工具中的首选。
陆羽广场前面的一条马路很宽阔,来来往往的车辆非常多,但每一辆车都走得秩序井然。行人也是,虽然熙熙攘攘,但遵守规矩,按部就班地走,都显得从容不迫。
现在的交通十分发达,飞机高铁离人们越来越近,旧有的长途客车渐渐向幕后隐退,只有少部分客车变为旅游客运,发挥着余热,我们所要乘坐的客车,就是属于这一类型的余热车。
下午三点前后,陆羽广场前的这条马路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客车稍微犯一点交通规则,停在路边,收一些客人上车,交警就是看到,也会人性化地睁一眼闭一眼放过去。
这辆客车很高很大,浑身天蓝色,让人看上去,能感觉出蓝色天空一样的安静。
只是上车的人很多,且大都带了些用塑料袋、纸袋、手提包包装的东西,秩序有点乱。
旅客所带的,大多只能叫“东西”,不能叫行李,因为都是买的吃的喝的用的,和少量的衣服。小一点的包包随身携带上车,大一点的就请司机打开侧边货舱塞进去。司机累得满头大汗,也十分乐意帮助旅客一一司机因为今天的生意有了着落,明天回程也会兜一车回来,所以很开心。
每一个城市都有其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人们东奔西跑。像沔阳三蒸:蒸肉、蒸鱼、蒸菜,虽说是从仙桃市传过去的,但它十分有特色,名声在天门更响。像潜江的“油焖大虾”,全国闻名,全国有好多人都在为此搭飞机乘火车地跑。
我上车正在找座位时,老丁先到了车上,他喊我:“老杨,到这里来,这儿有座位。”
车上的座位分两边,一边三个一边两个,中间是甬道。两个座位的那边肯定松散些,我一屁股坐进了靠车窗的位置。
不多久,上来一位抱着孩子,背后背包,胳膊上也挂着包的女人,带着笑意轻声问我,“这儿有人吗?”
我说:“没有人,你可以坐。”
“谢谢。”这女人还很有礼貌。她放下手中的孩子,“军军,你站一会儿,妈妈把包包放好以后再抱你啊。”
小孩是个男孩,约一岁多一点,可能刚刚能落地,走路还歪歪扭扭。小男孩穿一身小迷彩服,手里拿着一把塑料剑。这女人放下孩子后,孩子就拿剑晃晃悠悠到处刺。旅客们看到小男孩,都表现出喜欢的神色,有的稍稍躲避一下,有的假装“中剑”,配合地“啊”一声,逗小男孩笑。
女人边往行李架塞东西,边说:“军军听话,不要乱刺叔叔阿姨啊。”女人说话,带有一种强烈的母性的温柔,像一阵阵和昫的春风。
老丁坐在我后排,旁边靠窗口坐着一个女人,看上去很年轻,我不认识。女人面目清秀、白皙,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看。从车窗缝隙里吹进来的风,吹动着她长长的青丝。给人的感觉她像一朵冷玫瑰,独自在阳台的一角,无声无息地开放,和我这排的年轻母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丁和她坐在一起,画面差异巨大,一个是美的天使,一个丑的化身。他俩早早地坐在了一排座位上,我有点怀疑他们是认识的,是一起上的车。但这里满车人都是一起上车的,说老丁和这个女人是一起的话,理由有些牵强,不是熟人谁也不会这么想。
此时,我的脑海里闪出另外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一个网上认识的女人“阿勤”。
我在决定要到潜江去的时候,跟潜江的“阿勤”发过一次QQ。
她听说我要到潜江来,很兴奋:“好,你到潜江来,我来做东,请你吃油焖大虾。”
我们天门论坛上有一个文学版块,平时活跃着一群文学爱好者,阿勤也是其中之一。我与她在跟帖中相互交流,产生了不少共鸣,相互留下了古老的QQ联系方式。说QQ古老,是相对生活发生变化之后的说法,不像微信这么现代,有一定的隐藏性,可以少却许多麻烦,而有些“麻烦”是需要暗自滋长的。她老在说要到天门来找我,相互交流探讨文学创作等问题。我一直以抽不出时间来陪她为由,没有答应。这次到潜江去,会一会她,让她当一次导游也未尝不可,毕竟可以方便许多一一正对话间,对话框里蹦出个举着小龙虾的卡通表情,我盯着她的头像——一只银色企鹅,晃得人眼晕。
没想到,上车的人越来越多。不光行李架上塞满了大包小包,连过道和座椅底下都塞了不少,就像是一群人到天门来打货的。
我在想,我们天门就如此有吸引力吗?同样,我们去往的潜江,也有如此巨大的魅力吗?
我感慨地对老丁说:“怎么这么多人来天门?”
老丁说:“天门的山美水美人更美嘛!”
这时,我身边座位上抱小孩的女人对我说:“你应该问,怎么有这么多人往潜江跑呢?”
在当前剧情下,这句话是借题发挥的隐喻句,暗暗赞美潜江的。
我问女人:“你是潜江人吧?”
女人回话:“是也不是。”
“怎么讲?”
“这都不知道?出生天门,嫁在潜江。”
“哦……”我恍然大悟一一现实中,许多人说话,如我般的表演痕迹太浓。但台词过于肤浅,有时可能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三
和我坐一排的女人的孩子军军好动,比较闹腾。被女人抱坐在腿上,仍然不能老老实实,不时地抓这抓那。有时爬起来,站在女人的腿上,抓前排老阿姨的广告帽。老阿姨回过脸,伸过手来,抬一抬小男孩的像鸡蛋皮一样白嫩的脸。这时女人就会投以微笑,略略表示歉意。有时,小男孩会抓住我的衣袖,往我肩上爬,像爬山一样地爬。我会抓住小男孩的手,像男人间握手一样握几下。小男孩的手软乎乎的,像一团棉花。这时女人真诚地道了一声歉,“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我说:“不要紧,没有打扰,不用道歉。”
坐车本来就有点寂寞,车上有熟人的话,都在低声交谈。我和老丁说了几句话,老丁像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两句,也失去了兴趣,就打算闭目养神,想一会儿自己的心事,或者是勾勒一下“阿勤”的形象。但是有了这小男孩的闹腾,想闭目养神的话,基本上实现不了。
我见旁边女人的精神头很足,可能是刚刚回过娘家,有父母帮忙料理孩子,她养足了精神。也有可能是即将回婆家,要见到老公了,心情大好。我只是稍稍没想明白,按现在把媳妇女儿像宝的年代,媳妇女儿抱孙子来来去去都是小汽车车接车送,即便搭客车,身边也是有亲人护送,媳妇或女儿都是光手光脚。这辆车上就有这样的旅客,很明显,不像我旁边的女人需要自己挂大包小包。
再加上,我坐在这女人旁边,明显能闻到奶香气,情不自禁地望了一下这女人的胸前,两个奶子鼓鼓的。这在当下年轻女人普遍注重身材、特别讲究美丽的时候,都在用奶粉喂养孩子,避免身材走形。而这女人因为爱孩子,突破了这条限制,毅然决然用母乳喂养,表现出另一种美丽,让人产生许多好感来。
小男孩闹腾了一会,累了,也饿了,用脑袋往女人的胸前拱。
女人瞬间明白孩子要吃奶了,在我还没有意识到需要撤回目光时,女人毫不顾忌地陡然掀开了胸前的衣服。初夏本来就衣着单薄,女人又没有穿胸罩,一个雪白的乳房突然从胸前跳了出来,惊得我眼睛一跳,迅速扭过头望向车窗外面。短时间,眼睛看不到车窗外的景物了,只有一片片雪白在眼前毫无规则地乱飘。
车窗玻璃上倒映着她的侧影:下巴微扬,目光温柔地盯着怀里的孩子,唇角仍带着淡笑。乳房被孩子含住的瞬间,她轻轻吁了口气,像是卸下千斤重担。我望着窗外飞掠的水杉树,树干投下的影子在路面上交错,像极了她眼下晃动的睫毛。
小男孩吃饱喝足,安静了,躺在女人的腿上睡着了。女人也趁这难得的安静,脑袋靠着椅背闭目浅眠。女人的两只手没有闲着,一只手托着孩子的头部,一只手托着孩子的两只脚,尽量为孩子舒展身体创造条件。
渐渐的,我也开始闭目养神。我的周围都没有声音了,我也只能闭目养神。
隔不多久,我发现女人拨拉了一下我左边的腿,将孩子的双脚放了上去,搁好之后,她的右手随之收了回去,攀住了左手,给小男孩的脑袋形成了一个保护圈——这一切都是在她闭着眼睛、朦朦胧胧完成的。
这女人的母爱精神感染了我,整个从天门到潜江的路上,我都没有动,好好地保护着小男孩的双脚,和保护着这女人的睡眠。
这时候才看出,坐我旁边的女人其实也很累。不过她仰靠在椅背上的脸相一直很清晰,很美丽。她的脸上一直充满着笑意——她有可能是在做梦,梦里的甜蜜抑制不住地渗透到了现实的生活之中。
四
傍晚,客车顺着“318”国道来到了潜江。
客车从潜江城的东边慢慢插入潜阳东路。
潜阳东路原本是318国道的一部分,被城区包进去之后,几经翻修扩建,形成了目前双向六车道的宽阔马路。两边没留花坛,取而代之的是高耸入云的水杉树,别有一番景致。
马路上,夕阳渐渐退缩,直至从高楼的转角处收走最后一抹余晖。有性子急的商户在路灯都还没打开的情况下,急急忙忙地打开了霓虹灯。
客车上的乘客,不管先前是不是在昏睡,都醒了,都来了精神。有的乘客早早地站起身,开始拿行李架上的行李。
我旁边的女人也醒了,见孩子的双脚还搭在我的腿上,而我仍然一动不动,便笑着对我说:“我以为是在床上,随便一拨拉,以为是一个小枕头,谢谢啊。”
“不用谢。”
女人伸了一下脑袋,看了一眼窗外,“还早,车要开到江汉大市场才能下。”
客车继续往城里深入,过了三四道红绿灯,左转进入章华南路。
章华南路是一条更宽大的马路,除去两边的非机动车道,还有双向八车道,是典型的现代城市的标志。
此时的潜江城,完全进入灯火的海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客车进入城市,就成了庞然大物,不得不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进入江汉大市场,找了一片开阔地方停下。
车外,有一群的士朝客车围拢过来,准备载客。
客车上的旅客纷纷下车。
我站起身,往后望了一眼老丁,“老丁,有什么安排?”
老丁说:“有什么安排,先下车。”
我看到,老丁旁边的女人先我们下车去了。我疑惑了:这女人与老丁并没有什么关系吗?
我旁边的女人抱起小男孩,胳膊勾起小包,正试图背上大背包。
我问:“你没有人来接吗?”
女人说:“临时决定回来的,没有通知我的公公婆婆来接。”
经过一两个小时的共处,我们熟络了些。我说:“我帮你拿下车。”
“谢谢啊。”
我一下车,四周的灯火朝这边逼过来,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这是哪里?”
女人回答:“这是江汉大市场。”
我问:“江汉大市场又是哪里?”
女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们到潜江来是搞么事的?”
“对呀,老丁,你是怎么安排的?”
老丁说:“我能有什么安排?我还不是陌生的,两眼一抹黑?”
这时,我发现先前跟老丁坐一排的女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一处灯光暗淡之地等候。我说:“老丁,你这就不江湖了。你和别人来潜江,就没必要骗我来呀?”
老丁哈哈笑着,“这哪能算骗呢,是拉你出来见世面,一举两得,多写几篇小说出来不好吗?”老丁说完,自顾自地走了,和他一起来的女人一块儿消失在灯红酒绿之中。
客车带来的一车旅客,像羊子炸圈一样,很快消散在四周。
“傻了吧?”我旁边的女人还没走。
“噢。”我将女人的大包卸下肩,交给她。
“你是不是没人管了?没人管了就跟我走吧?”
“不是,我还有人管的。”我想起了潜江的“阿勤”。
“哦?是亲戚还是朋友?该不会又是个女人吧?和你那朋友一样的?”
我矢口否认,“那不是那不是。”
“你这么快就反驳,说明那不是这就是了,被我猜中了。还是跟我走吧,你想到哪里去我就带你去哪里。”这个女人的眼睛很尖,很善于揪住人的小辫子,让你动弹不得。
出租车在一个叫“都市花苑”的小区门口停下时,暮色已浓。女人抱着熟睡的军军,指尖轻轻叩了叩车窗:“师傅,稍等会儿,我送孩子上去就下来。”
车门开合间,晚风卷着小区里的桂花香气涌进车厢。我望着她背着大包、抱着孩子的背影消失在楼道转角,忽然想起她在车上哺乳时毫无防备的模样——那时她的发丝凌乱地粘在额角,衣襟上还沾着奶渍,此刻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连走路的姿态都带着利落的风。
等了有一刻钟,司机不耐烦地按响喇叭:“老板,还要等多久?我这生意都被耽搁了。”计价器的红光在他愠色的脸上跳动。
我摸出烟盒递过去:“再等等,我们加车费。”
司机这才停止咕哝,车窗摇下的瞬间,楼下麻将馆的喧哗声涌了进来,混着远处小龙虾店的爆炒香,织成潜江夜晚特有的烟火气。
足足等了四十分钟,楼道口终于晃出个身影。我差点没认出来——先前的宽松T恤换成了修身吊带,牛仔短裤裹着紧实的腰臀,哺乳期的丰腴感被收束得恰到好处;尤其是胸前,那对曾让我慌乱移开视线的乳房,此刻被蕾丝胸罩托出优美的弧线,随着步伐轻轻颤动,像两簇被夜露打湿的白玉兰。她卸了素颜,眼尾扫着细碎的亮片,还在唇角特意点了一颗装饰痣,像张爱玲的唇痣那样,这颗痣在路灯下格外分明。
“看傻了吧?”她坐进后排,一股好闻的香水味盖过了残留的奶腥气。她说:“其实我早看出了老丁那点心思,你看他下车时那猴急样,跟他坐一排的女人手机屏保还是张床照呢。”
出租车汇入车流,她指尖敲着膝盖,红色美甲在夜景里划出细碎的光亮,“倒是你——”突然转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垂,“在车上装正人君子,抱孩子的腿都不敢动,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龙虾城的霓虹映红了整条街,几百张塑料桌在露天广场铺成红海,每张桌上都堆着小山似的虾壳,蒸汽裹着十三香的香气扑面而来。
女人熟门熟路地推开“小张子油焖大虾”的玻璃门,老板娘远远看见她就挥手:“小妹来啦?老位置!”看来,女人是这里的常客,最起码和老板娘是十分要好的人。我还没来得及问明白,一盆红彤彤的虾就砸在桌上,虾尾里的肉饱满得要爆出来。女人手上套着一次性塑料手套,熟练地剥着虾:“尝尝,比天门的蒸菜带劲多了吧?”
酒过三巡,她忽然抓住我沾着辣油的手,指甲掐进我掌心:“刚才在客车上,你帮我托着孩子的腿,那么长时间不动,连司机按喇叭都没反应——”她忽然笑了,笑得很灿烂,眼角的亮片碎成一空星光。
酒酣耳热,这女人似乎越来越放得开,吊带敞得很开很低,露出了那个小小的QQ企鹅吊坠一一我瞬间愣住,“你是阿勤吗?”
女人喜笑盈盈:“正是。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你在论坛发的小说里,曾写过男人帮女人托着孩子的腿,说那种温度像捧着易碎的月光——刚才在客车上,你托着军军的腿一动不动,跟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我怔住了。那些藏在文字里的细腻感受,原以为只有读者能懂,却不想被眼前的女人看穿了底牌。她笑着擦掉我嘴角的油汁:“阿勤是我网名,论坛里的‘影子人’专栏,每篇我都追着看——你总说影子是孤独的,可影子也有体温啊。”
原来从客车上相遇开始,她就认出了我,便一直利用母亲的身份做掩护,做足戏码,看着我在她的“影子”里打转。
康牛城四楼的音乐酒吧里,音乐震得肋骨发颤。女人在舞池中央甩动长发,吊带滑到肩头也不在意,露出哺乳期留下的淡色妊娠纹。我突然想起在客车上,她闭着眼把孩子的脚轻轻搁在我腿上的模样,那时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像个疲惫却温柔的影子。此刻,她凑过来咬我耳朵,酒精混着小龙虾的辣意涌进鼻腔:“去酒店吧。”
酒店房间的灯光调成了暧昧的暖黄,她转身时吊带应声而落,那对曾被我惊鸿一瞥的乳房终于完全舒展在眼前。哺乳期的丰满还未完全消退,乳晕边缘泛着淡淡的粉光,像被阳光晒透的荔枝果肉,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我想起在客车上,她毫无防备地掀开衣襟时,那抹雪白带来的眩晕感,此刻终于能触碰了,指头刚刚触到柔软的边缘,她忽然轻笑:“这个阿勤没让你失望吧?”
五
出租车在一个叫“都市花苑”的小区门口停下时,暮色已浓。女人抱着熟睡的军军,指尖轻轻叩了叩车窗:“师傅,稍等会儿,我送孩子上去就下来。”
车门开合间,晚风卷着小区里的桂花香气涌进车厢。我望着她背着大包、抱着孩子的背影消失在楼道转角,忽然想起她在车上哺乳时毫无防备的模样——那时她的发丝凌乱地粘在额角,衣襟上还沾着奶渍,此刻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连走路的姿态都带着利落的风。
等了有一刻钟,司机不耐烦地按响喇叭:“老板,还要等多久?我这生意都被耽搁了。”计价器的红光在他愠色的脸上跳动。
我摸出烟盒递过去:“再等等,我们加车费。”
司机这才停止咕哝,车窗摇下的瞬间,楼下麻将馆的喧哗声涌了进来,混着远处小龙虾店的爆炒香,织成潜江夜晚特有的烟火气。
足足等了四十分钟,楼道口终于晃出个身影。我差点没认出来——先前的宽松T恤换成了修身吊带,牛仔短裤裹着紧实的腰臀,哺乳期的丰腴感被收束得恰到好处;尤其是胸前,那对曾让我慌乱移开视线的乳房,此刻被蕾丝胸罩托出优美的弧线,随着步伐轻轻颤动,像两簇被夜露打湿的白玉兰。她卸了素颜,眼尾扫着细碎的亮片,还在唇角特意点了一颗装饰痣,像张爱玲的唇痣那样,这颗痣在路灯下格外分明。
“看傻了吧?”她坐进后排,一股好闻的香水味盖过了残留的奶腥气。她说:“其实我早看出了老丁那点心思,你看他下车时那猴急样,跟他坐一排的女人手机屏保还是张床照呢。”
出租车汇入车流,她指尖敲着膝盖,红色美甲在夜景里划出细碎的光亮,“倒是你——”突然转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垂,“在车上装正人君子,抱孩子的腿都不敢动,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龙虾城的霓虹映红了整条街,几百张塑料桌在露天广场铺成红海,每张桌上都堆着小山似的虾壳,蒸汽裹着十三香的香气扑面而来。
女人熟门熟路地推开“小张子油焖大虾”的玻璃门,老板娘远远看见她就挥手:“小妹来啦?老位置!”看来,女人是这里的常客,最起码和老板娘是十分要好的人。我还没来得及问明白,一盆红彤彤的虾就砸在桌上,虾尾里的肉饱满得要爆出来。女人手上套着一次性塑料手套,熟练地剥着虾:“尝尝,比天门的蒸菜带劲多了吧?”
酒过三巡,她忽然抓住我沾着辣油的手,指甲掐进我掌心:“刚才在客车上,你帮我托着孩子的腿,那么长时间不动,连司机按喇叭都没反应——”她忽然笑了,笑得很灿烂,眼角的亮片碎成一空星光。
酒酣耳热,这女人似乎越来越放得开,吊带敞得很开很低,露出了那个小小的QQ企鹅吊坠一一我瞬间愣住,“你是阿勤吗?”
女人喜笑盈盈:“正是。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你在论坛发的小说里,曾写过男人帮女人托着孩子的腿,说那种温度像捧着易碎的月光——刚才在客车上,你托着军军的腿一动不动,跟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我怔住了。那些藏在文字里的细腻感受,原以为只有读者能懂,却不想被眼前的女人看穿了底牌。她笑着擦掉我嘴角的油汁:“阿勤是我网名,论坛里的‘影子人’专栏,每篇我都追着看——你总说影子是孤独的,可影子也有体温啊。”
原来从客车上相遇开始,她就认出了我,便一直利用母亲的身份做掩护,做足戏码,看着我在她的“影子”里打转。
康牛城四楼的音乐酒吧里,音乐震得肋骨发颤。女人在舞池中央甩动长发,吊带滑到肩头也不在意,露出哺乳期留下的淡色妊娠纹。我突然想起在客车上,她闭着眼把孩子的脚轻轻搁在我腿上的模样,那时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像个疲惫却温柔的影子。此刻,她凑过来咬我耳朵,酒精混着小龙虾的辣意涌进鼻腔:“去酒店吧。”
酒店房间的灯光调成了暧昧的暖黄,她转身时吊带应声而落,那对曾被我惊鸿一瞥的乳房终于完全舒展在眼前。哺乳期的丰满还未完全消退,乳晕边缘泛着淡淡的粉光,像被阳光晒透的荔枝果肉,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我想起在客车上,她毫无防备地掀开衣襟时,那抹雪白带来的眩晕感,此刻终于能触碰了,指头刚刚触到柔软的边缘,她忽然轻笑:“这个阿勤没让你失望吧?”

六
晨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在床单上织出金色的网。枕边是空的,只有那枚银牌吊坠躺在阳光里,反射着细碎的光。床头柜上放着张银行卡,背面用口红写着“密码是军军生日”——250502,今天的日期。手机在枕边震动,QQ头像疯狂闪动,阿勤的留言停在凌晨三点:
“看见你在车上偷瞄我哺乳时的傻样了,明明心动得要死,还装正人君子。其实我早认出来了,你穿的那件灰色衬衫,和你发在论坛的照片一模一样。本来想正经见个面,结果看你被你喊的老丁忽悠,临时改了主意,”
后面跟着个偷笑的表情,还有句附言:“银行卡里是你来潜江的消费,论坛里那篇《影子爱人》,我打算帮你改一改,就用咱俩这一次在潜江的故事——影子人相遇时,连体温都是共振的。”
我盯着窗外的水杉树,树影在人行道上摇晃,像极了客车上那个午后,她抱着孩子浅眠时投下的影子。
手机又响,老丁发来消息:“潜江路线搞定了,下周活动就叫‘追光者’吧,怎么样?”我望向床头的银牌吊坠,忽然笑了——追光的人,终将与影子相拥。就像昨夜在酒店,她趴在我胸口说的那句话:“你写了那么多影子的故事,其实影子从来不是孤独的,它只是在等光落下来的瞬间。”
收拾行李时,在包里发现了一张照片:阿勤穿着米色T恤,怀里抱着军军,背后是天门陆羽广场的雕像。照片背面写着:“第一次为一个陌生的男人回天门,却没敢见你,只敢远远拍张照——那时就在想,什么时候能让你看见,影子背后的光呢。”
客车驶离潜江时,阳光正浓。我摸着口袋里的银牌吊坠,忽然明白:这世上哪有什么影子人,不过是两个在文字里流浪的灵魂,终于在现实中找到了彼此的投影。就像她说的,影子也有体温,当两束光交汇时,影子会重叠成最温暖的形状。
我也心存此感,随手落下了一首《追光者》的诗篇:
有些故事,始于文字
却在现实中开出更动人的花朵
就像骑行的人
名为“追光者”,实则每个骑手
都在追寻自己的影子
直到光与影在某个黄昏重叠
化作最温暖的拥抱
而我知道
下一次翻开笔记本时
笔尖落下的不再是虚构的影子
而是那个在客车上的午后
那抹真实的、带着体温的雪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