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垄上春行
文|读孤雪
五一的风裹着沙粒掠过北方的山峁,母亲站在门口望向我们归程的方向,我看见她鬓角的白发在风里飘得凌乱。一下车,儿子背着书包蹦跳着跑过去,书包上的小小挂件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与乡间干枯的草木形成鲜明对比。
父亲早已把那台老旧的手扶拖拉机发着,铁皮车身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锈迹,排烟筒里冒出滚滚黑烟。"今年春旱得厉害,不浇水种不活玉米。"他拧开拖拉机的油箱盖检查油况,柴油刺鼻的气味混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儿子好奇地凑过去,伸手触碰冰凉的金属部件,被父亲粗糙的手掌轻轻拍开:"当心夹着手!"
水就在蛟龙山下干瘪的河里,我和父亲一起去河里装水,拖拉机突突地喘着粗气,车厢里的塑料水罐随着颠簸发出哐当声响。风越刮越急,卷起地上的浮土,在我们眼前织起一层浑浊的纱幕。经过家门口时,我带上儿子一起拿着干粮和水向地里走去,他兴奋地指着远处掠过的麻雀,却被突然的一阵大风呛得直咳嗽。
真正开始劳作时,我才明白父亲的担忧。水罐里的水需要接到水桶里,再倒进小口水壶中,再灌入50斤容量的塑料桶,再拧紧小盖,由两人抬着走上半亩地,因为周围都是庄稼地,车开不到自家地里。为了分配力量,我和母亲抬水,儿子和父亲抬水,显然母亲和儿子力弱一些,需要边走边歇。
点种玉米看似简单,实则需要精准的力道和耐心。儿子用点播机顺着地膜前进,点过的穴眼乱七八糟,还弄破了一些地膜纸,父亲实在看不过去了,就抢过点播机自己操作。儿子又开始拿起细口水壶紧跟着浇水,刚开始风小的时候还能浇进穴眼里。可是大风就像个调皮的孩子,总把壶嘴吐出的水吹成歪斜的弧线,有时候吹成无形的水花。儿子试了几次都浇不到穴眼里,急得直跺脚。我握住他的手腕,一点点调整角度:"别着急,顺着风的方向,手腕要稳。"当第一滴水准确落入穴眼时,他眼中绽放的光芒比任何玩具都要明亮。最终,他还是力量不足,我让儿子拿着小铲去完成最后一道工序,那就是覆土封孔,果然这个活适合他,他干的很快,还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
夕阳西下时,我们提前结束了劳作。儿子的裤脚沾满泥浆,小脸被风吹得通红,却还兴致勃勃地数着种了多少垄玉米。返程的车上,他突然说:"原来课本里说的'粒粒皆辛苦'是真的。"这句话让车厢里安静了许久。
回程的风依旧很大,却不再让人觉得烦躁。透过车窗,我看见夕阳将田垄染成金色,新种下的玉米种子正在湿润的泥土里积蓄力量。那些混着汗水与泥土的时光,那些在风中摇晃的水桶,那些埋进土里的希望,终将在某个清晨破土而出,长成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而我的孩子,也会在这片土地上,完成属于他的、最珍贵的成长。
(2025·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