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礼压弯了父亲的腰 --在参加订婚宴上知道了“万紫千红”的内涵，为此感慨万千
张旭
父亲的腰曾经是村口的老槐树
枝桠挑着整个夏天的蝉鸣
当把犁耙扎进泥土时 脊背能撑起田野里摇晃的月亮
媒人再次叩门那晚
他的腰开始长出第一圈褶皱
铅笔头在红纸上爬行 彩礼的数字啃食
他三十年收割的麦穗——
“十八万八，是邻村家姑娘的价”
那老衣柜的铜锁响了三声
母亲把陪嫁的银镯塞进他掌心
像塞进又一块压在扁担上的石头
从此他的腰是张绷紧的弓
弓弦上挂着未拆封的化肥袋
田埂上的脚印深了一寸 犁尖
在土块里翻找
翻找
被彩礼吸干的汗粒
翻找
能掰成硬币的玉米棒子
翻找藏在皱纹里的贷款单
每一道褶都是
被利息啃噬的年轮
他蹲在门槛上抽旱烟时
腰窝陷进暮色
像一口干涸的井
后来
工地上的安全帽磨破了后颈
钢筋的重量顺着脊椎灌进
磨穿的胶鞋底
他数着砖头上的汗渍 一块砖等于
新娘头饰上半颗水钻 等于
儿子婚房里三厘米墙纸
母亲的缝纫机在深夜咳嗽
布料吞下一尺尺月光 吐出
绣着“百年好合”的被面
针脚里
藏着他寄来的止痛药说明书
寄来的车票存根
寄来的磨破劳保手套——
而他在脚手架上丈量的高度
永远够不着彩礼单上的数字
媒人又送来“万紫千红”的新算法
他数着存折上的小数点 像数着自己越来越稀疏的头发
村口的枣树结满聘金的年轮
他抱着打蔫的棉花去镇上卖
秤杆压弯时 他看见自己的腰
正在成为另一杆秤
秤盘里
是女儿的笑 秤砣是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面子”
最后一次扛着麦捆走过晒场
他的腰终于触到了地面
影子被压成一张皱巴巴的借条
印着“限期付清”的红章
而新娘的盖头下
藏着
他未说出口的歉意
藏着
体检单上那句“腰椎劳损”
藏着
工地上摔断的肋骨
在阴雨天发出的 细微的碎裂声
如今他坐在门槛上腰
是一道永远折不回去的弧线
望着儿子的婚车碾过田埂
车辙里嵌着他半世的汗
嵌着母亲缝了又缝的补丁
而彩礼单上的数字
正在他的脊梁上
刻下
比族谱更深刻的新姓氏——
那是压弯土地的重量
是生长在骨血里
无法挺直的 痛
作者简介：旭日东升（张旭），河南省鹤壁市工商局退休干部，武汉华中师范大学政治系毕业，鹤壁市国学研究会专家，文学爱好者，尤其是喜欢写古体诗词和现代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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