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漫漫长路）
（山径文学社是1985年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一群少数民族青年自发组建的群众性业余文学组织。）
杨花落尽
【梅山小叟肖殿群】
清明已过，谷雨无追。独步资江之畔①，心情平淡得春去不惜、夏来不惊。且看这资水波澜不兴，岸柳无言，江鹭无影；只把那内心的思绪浅藏了、深掖了、轻蔽了。如此，便心如云淡，步如风轻。
突然一阵芳香沁人心脾。抬眼寻去，原来是那些蔽云遮天的大樟树啊，一排排一棵棵暗地里都开了花了－－樟树花儿开，只有素雅的低调，没有热烈的张扬；樟树花儿开，静处虽无声，送我十里香；樟树花儿开，虽然平时不留意，但股股暗香隐不住，打动我、突然又心如煮江……
（打动我、突然心如煮江）①
原来又到了春末夏初、杨花落尽的时节。小叟于是便想起那首唐诗来－－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这首诗是唐代诗仙李白写给好友王昌龄的。唐天宝七年(748)，当了8年“江宁丞”(相当于江宁副县长)的王昌龄51岁了，却被贬为“龙标尉”(相当于龙标县“公安局长”)。王昌龄因为“不矜细行，谤议沸腾”，即不注意生活小节，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挨了“纪律处分”，被降职使用了。李白便写诗去安慰他。
龙标位于湘黔边区。据《淮南子•人闲训》记载，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秦军“塞镡成之岭”，即秦朝屯军于镡成县的十万古田（今属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唐朝又将镡成县改为龙标县；夜郎指汉代的夜郎国、隋代的夜郎县，小叟只知道那里的人有点“夜郎自大”，却搞不清这“夜郎”到底是如今的贵州桐梓、湖南沅陵，还是在怀化“黔阳”、洪江商城，抑或是湖南新晃。而五溪是指湘西南梅山山脉（今雪峰山脉）的武溪、巫溪(巫水)、酉溪、沅溪、辰溪。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②
原来，这些地方正像资江与我──资江源于梅山南段的青界山，小叟也属山属水属梅山!而当年边塞诗人、“诗家天子”王昌龄受贬“过五溪”，竟然就是沿我大梅山的湘黔古道西行，去龙标县做了个捕快头──哎呀难道他被贬到了小叟的家乡？
于是又想起王昌龄被贬后写下的另外两首送别诗－－
沅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送柴侍卿》）
冬夜伤离在五溪，青鱼雪落脍橙荠。
武冈前路看斜月，片片舟中云向西。
（《送程六》）
诗中的沅水是湖南“四水”②之一；源于湖南城步的巫水是沅水的重要支流。“武冈”并不是指今湖南武冈城，而是指巫水河畔的今城步县城儒林镇。隋末至全唐时期，古名“诸葛城”的儒林镇是武攸县（唐武德四年改为武冈县）的县治，历时400余年；直至宋初，武冈县治才从诸葛城（今城步儒林镇）迁到今武冈城址。
（沅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③
由此看来，我的大梅山真的是“诗家天子”王昌龄的被贬地，怪不得小叟家乡这么有灵气！
唐诗宋词是中国文化的珠穆朗玛峰；而诗仙李白、七绝圣手王昌龄等人，又是巅峰之顶的入云老松，后世万代只能望其项背。但是，别看他们文才八斗、千古留芳，在当年啊，他们个个都灰头土脸、处处碰壁，都曾郁郁寡欢、蹉跎岁月。古往今来，朝古朝代，现实生活可以将任何人（特别是文人）拿捏成泥，要他圆就圆，要他方就方，要他扁就扁。
王昌龄两次被贬谪降职，官越做越小，还眼巴巴地指望皇帝搞天下“大赦”、发福利“洪水”。他的绝世文才并不被别人看重：60岁路经亳（bó）州，还被亳州刺史闾丘晓一刀就剜断了脖子。
李白也一生不得志。他早年一直在寻求出路。比如：趁唐玄宗狩猎之机，急忙献上马屁文章《大猎赋》；缠了皇帝御妹玉真公主十多年，终于通过这层关系才“供奉翰林”，做了皇帝身边的御用文人；还向美丽丰腴的贵妃杨玉环献上他“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清平调》，读得那肥美人笑眯眯花枝乱颤、让心花开成了一朵莲。古代那些温饱无忧的漂亮女人，几首言情艳诗就可以哄得她们眼泪婆娑。公主、贵妃也不例外。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但是，自古文人皆弱者。文人如果仅以诗词文章立世而不作它谋，那么即使他将文学玩到了极致，在当世也可能人如诗文，低贱入尘；偶尔有人在生时即享有虚名薄利，那他也难以久远－－真正的文学名利，那都是留予后世的啊！
在现实生活中，文人也需要衣食住行，总不能将那些“押韵对偶拗救”用水洗洗煮来充饥吧？因此文人只有先谋个正当职业养家糊口，就像黄鳝入了水、蚯蚓钻了泥，将一家老小都弄稳妥了，然后才能去玩自己的平平仄仄平平仄；可是文人一旦寄人篱下，就再也不会像云雀那样起得了高调、耐得了持久。因此，在长安“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李白，有一天因为酒醉竟然命令皇帝宠臣高力士为自己脱靴，得罪权贵被赶了出来，便立即陷入了窘境。在安史之乱中又站错了队③，竟然坐牢坐进了“浔阳狱”；58岁了还被判罪“长流夜郎”(长期流放到夜郎)――哎呀就像10多年前的王昌龄一样，原来李白也被流放到了我的大梅山！
而李白凭“大赦”获得自由后，虽然“千里江陵一日还”，却已是世难容他了。有说他“饮酒过度，醉死于宣城”的；有说他61岁了还要上前线、病死路途的；有说他在当涂县江船酒醉，一头扎进水中去捉月亮的──难道他落魄到投河自尽都要找个诗意的借口？
（当涂县江船捉月）
人的一生，难免会遇到种种困难与不顺。但是，你不要认为只有自己的困难与不顺才独一无二、惊天地泣鬼神；其实又有谁知道，在这浩如烟海的时空中，究竟堙灭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愤懑与不平？
人生的辉煌大都相似，背后的遭遇却各不相同。但不管遭遇如何不一样，李白、王昌龄他们诗文的光辉，他们对中华文化的贡献，却是难以掩盖和埋没的。如果说唐诗是我中华千年文明的高峰，也是世界最炫的文化亮点，那么李白和王昌龄他们就是在峰顶之上点亮辉煌的那人……
资江之畔，樟树花开。风送的是花香满岸，飘飞的是心系万穹，不移的是昂首前赴。那叶舞猎猎，那丛鸟啾啾，那江语潺潺，又勾动小叟我哟、执念如故－－
杨花落尽子规啼，梅山无处不容仙！（2019.5.6立夏留念）
（杨花落尽子规啼，梅山无处不容仙）
【配图来源】①费翔。②③吾友周穗方。
【注释】
①资江之畔：指湖南邵阳市区资江南路。
②湖南“四水”：湘江、资江、沅江、澧水。
③在安史之乱中又站错了队：唐天宝十四年（755），安史之乱爆发。李白作了永王李璘幕僚。永王东巡兵败后，李白被判“长流夜郎”。
【尾韵】喝上这壶老酒，我壮志未酬；喝上这壶老酒，忠孝两难求。喝上这壶老酒，那是妈妈你酿的酒。千折百回不回首，我大步地往前走！
《一壶老酒》（陆树铭）.mp4
【作家简介】肖殿群（1961－ ），男，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苗族。曾两度从教，两次入伍，两番从政，两回试商；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山径文学社创始人之一，历任社长、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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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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