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狱中回忆
第四章 .银珠桥的黎明
1943年11月24日，农历十月二十七，霜浓如雪。祝少周为排除异己，把子弹射向了西北垦区的开拓者——安汉。
银珠桥的枪声穿透了黎明的寂静，惊起一群白鹭。它们雪白的翅膀掠过汉江水面，像飘散的纸钱。狱警老马蜷缩在桥墩后，看着安汉的血顺着青石板缝隙流淌，在晨光中泛着暗红的光泽。
那本《西北垦殖论》躺在血泊中，风翻动着书页，发出沙沙的响声。孙宗复弯腰捡起染血的书，随手翻了几页，嗤笑道："一个死农夫的胡言乱语。"说罢就要撕毁。
"孙处长！"一旁的军官急忙阻止，"于右任院长特意来电要这本书的手稿，说是要编入教育部教材..."
孙宗复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阴晴不定。最终他冷哼一声，将书塞给副官："拿回去检查，把可疑内容都涂掉！"转身时，他的皮鞋碾过安汉尚未冷却的手指，发出细微的骨裂声。
老马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直到尝到血腥味。他望着军车扬长而去，才敢爬出来，用颤抖的手合上安汉圆睁的双眼。在整理遗容时，他发现安汉贴身口袋里还有一张照片——是当年在宁强县立中学与陈继周的合影。老马悄悄将照片藏进鞋底，又取下自己的破棉帽盖在安汉脸上。
"安先生，您走好。"老马抹了把脸，手背上沾满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您放心，继周那孩子...我一定把东西送到。"
同一时刻，汉中大饭店的包厢里，黄统手中的茶杯突然跌落，摔得粉碎。
"怎么了？"王陆一皱眉。
黄统怔怔地望着窗外泛白的天色："刚才心头突然一悸..."他转向王陆一，声音发紧，"陆一兄，我总觉得安汉凶多吉少。祝绍周若真下毒手，陕西教育界怕是要地震。"
王陆一走到窗前，望着银珠桥方向升起的朝阳："于院长今早又发来电报，说已请冯玉祥将军联名保释安汉。"他苦笑一声，"恐怕已经..."
两人沉默相对。窗外传来报童的叫卖声："号外号外！川陕垦区管理局长安汉通匪案结，今晨伏法！"
黄统猛地站起，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他一把推开窗户，朝楼下的报童喊道："来一份！"报纸递上来时，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头版赫然印着安汉的遗照，标题是《勾结匪类贪污渎职 安汉今晨正法》。
"胡说八道！"黄统将报纸撕得粉碎，"安汉要是贪官，陕西就没有清官了！"
王陆一按住他的肩膀："慎言！现在当务之急是保全安汉的家人和学生”。
此时狱中的陈继周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囚衣。他梦见安汉站在一片桃花林中向他挥手告别，满树桃花瞬间凋零。窗外，天刚蒙蒙亮。
牢门"吱呀"一声开了。狱警老马佝偻着身子进来，手里端着看似平常的牢饭。当其他狱卒走远后，老马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给陈继周——是安汉的怀表。
"安先生让我交给你的。"老马声音嘶哑，眼睛红肿，"他...他走了。就在刚才，在银珠桥..."
陈继周如遭雷击，怀表"当啷"掉在地上。表盖弹开，里面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他颤抖着展开，是安汉熟悉的笔迹：
"继周保管好您父亲那个木匣，里面有本《西北垦殖论》手抄本，其中有几页你可对角连字念，那是三月桃花雨最后计划。若完成不了请毁了，还有一个小帐本是近些年大小官员掉脑袋的实据，千万不要落入他们的手，这个或许能保你一命，其次，你若能活着出去，千万记住'垦殖之道，在育土，更在育人。吾辈虽死，而桃花雨年年如期，则西北之春可期矣。'"
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迫的情况下写就。陈继周将纸条紧紧攥在掌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安汉最后的气息。突然，走廊传来脚步声。
"快！吞了它！"老马急道。
陈继周毫不犹豫地将纸条塞入口中，艰难地咽了下去。纸片的边缘刮得喉咙生疼，但此刻肉体的痛苦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安汉的话如同烧红的烙铁，一字一句印在他的灵魂上。
"他们下午要提审你。"老马快速低语，"赵世同要你指认安先生是共党。你父亲那个木匣，安先生托曾子贤藏在了..."
脚步声近了，老马立刻转为大声呵斥："臭小子，不吃就饿着！"说罢踢翻饭碗，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陈继周蜷缩在墙角，将怀表紧紧贴在胸口。金属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到皮肤上，他却觉得烫得惊人——那是安汉生命的余温。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安汉的情景，导师抚摸那本《西北垦殖论》时温柔的神情，仿佛那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有生命的孩子。
"三月桃花雨..."陈继周在心中默念这个神秘代号。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手指在牢房的地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对角线。安汉早就在《西北垦殖论》中埋下了线索，用对角连字的方式隐藏着某个重要计划。
走廊尽头传来开锁的声音，陈继周迅速将怀表藏入袖中。他望向铁窗外，远处的秦岭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山麓的桃树已经冒出嫩芽，再过几个月，又会是一片灿烂的花海。
"桃花依旧会开..."陈继周轻声重复安汉的遗言。他擦去脸上的泪水，挺直了脊背。当牢门再次打开时，他的眼中已没有恐惧，只有坚定的光芒。
赵世同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说："陈指导员，想清楚了吗？是跟着安汉去阴曹地府，还是..."
陈继周平静地站起身，袖中的怀表贴着手腕，像安汉握着他的手。他直视赵世同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坚定：
"带路吧，我正好有些事要向祝司令汇报——关于周德安和马德彪贪污军饷的证据。"
赵世同的脸色瞬间变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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