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将天空压得仿佛要与大地相撞。密集的雨幕如同千万把银灰色的利刃,无情地劈砍着地面,溅起层层水花,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之中。
沈默拖着半人半鱼的躯体,在泥泞中艰难前行。他的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把无形的刀刃在切割他的血肉。那异变的鱼尾与人类双腿的衔接处,鳞片翻卷,渗出暗红的血珠,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在地面上拖曳出一道蜿蜒的血痕,宛如一条濒死的巨蟒在绝望中挣扎。每走一步,泥浆都死死拽住他的身体,仿佛地下有无数只鬼手,想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倒计时的数字在他的视野中闪烁,刺眼的【01:07:59】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每一秒的流逝都在将他推向某个不可逆转的终局。那红色的数字像是被鲜血浸染,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在不断地渗血,压迫着沈默的神经。
终于,沈默爬到了教堂后的墓园。阴冷的风裹挟着雨水,在墓碑之间穿梭,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亡魂的叹息。墓园里,一排排墓碑整齐地矗立着,宛如一群沉默的守夜人。雨水冲刷着石碑,洗去岁月的尘埃,露出上面镌刻的名字——历代陆远。这些名字跨越了漫长的时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被刻意掩埋的轮回。而最中央的那座坟墓,已经被粗暴地掘开,翻出的泥土散落四周,如同一道丑陋的伤口,泥土中还混杂着破碎的花瓣和枯叶,显得格外凄凉。
墓穴之中,静静地躺着一口晶莹剔透的玻璃棺材。沈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随即,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棺材里堆叠着七具林小雨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异变:最上面那具皮肤覆盖着细密的鳞片,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嘴唇变成了青紫色,仿佛还带着一丝不甘;第二具四肢扭曲变形,指间生长出蹼状组织,关节处凸起尖锐的骨刺;第三具头颅上突起尖锐的骨刺,面容狰狞可怖,原本明亮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空洞的眼窝……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却以如此骇人的姿态陈列于此,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烈的痛楚几乎让他窒息。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林小雨往日的笑容,那温暖的笑容与眼前的景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泪水不自觉地涌出,却被雨水瞬间冲刷殆尽。
“她是我们最好的作品。”
陆远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在雨幕中扭曲变形,如同从深渊底部爬出的呓语。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和癫狂,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恶魔在狞笑。
“每一次轮回,都更接近完美。”
他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浮现,雨水顺着他的轮廓流淌,却无法洗去他身上那股令人战栗的诡异气息。他的白大褂早已变得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黑色的污渍和黏液,而原本应该是手臂的位置,此刻却伸出了无数条黏腻的触须,在雨中肆意扭动,触须上还长着密密麻麻的吸盘,不断地开合着,发出“啵啵”的声响。
此时的沈默,变异已经蔓延至面部。他的脸颊上,鳞片如活物般疯狂蔓延,原本清澈的双眼变得浑浊,瞳孔分裂成多个焦点。他的视野开始不受控制地重叠、交错,仿佛无数个平行时空的画面同时涌入他的脑海——
-第一条时间线:林小雨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怪物的利爪贯穿她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沈默的脸上,温热的血液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而林小雨却还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第二条时间线:她转身冲向悬崖,纵身一跃,只留下一句“快跑!”在风中消散。沈默拼命地想要抓住她,却只抓到了她飘落下的一缕发丝,那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遗憾。
-第三条时间线:她被腐蚀性的毒液侵蚀,皮肤溃烂,身体在痛苦中逐渐溶解。她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空间,让沈默的心如刀绞,他想要救她,却无能为力……
每一幅画面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沈默的心脏,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为什么……”沈默的声音变得诡异,仿佛两个不同的灵魂在同时发声,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双重音调。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不解和愤怒,在雨幕中回荡。
“因为爱啊。”陆远笑了,那笑声刺耳而又阴森,仿佛是夜枭的嘶鸣。他的白大褂早已被蠕动的触须取代,那些黏腻的肢体在雨中肆意扭动,如同某种深海生物的延伸。“多么可笑的人类情感。但也多亏了它,仪式才能完成。”
他的笑容扭曲而疯狂,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愉悦。在陆远的逻辑里,人类的感情不过是一种可利用的催化剂,是完成这场古老仪式的关键。他伸出一条触须,轻轻抚摸着玻璃棺材,眼中满是贪婪和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仪式成功后的景象。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震颤起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墓园的土地开始塌陷,一座巨大的石制祭坛从地下缓缓升起。祭坛表面刻满了繁复的符文,那些纹路仿佛拥有生命,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符文的形状奇特而诡异,像是某种远古生物的鳞片,又像是神秘的文字,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祭坛上有七个凹槽,其中六个已经被填满:
-陈雯的发卡——曾经与他关系亲密的女孩的遗物。那发卡上还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钻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回忆着曾经的美好时光。
-父亲的钢笔——承载着沈默对亲情的最后一丝眷恋。钢笔的笔帽上刻着沈默父亲的名字,笔身已经有些磨损,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祖父的怀表——象征着家族血脉的延续……怀表的表面已经布满了划痕,指针早已停止转动,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而第七个凹槽,空荡荡地等待着。
它的形状,赫然是一颗人类心脏的轮廓。凹槽的内部光滑而冰冷,边缘处还有一些细小的凸起,仿佛是为了更好地固定心脏而设计的。
沈默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这场仪式的最后一步,需要一个心甘情愿的牺牲者。
而林小雨,已经死了七次。
这一次,轮到他了。
倒计时的数字还在无情地跳动,【01:00:00】,仿佛在宣告着终局的到来。沈默望着祭坛,心中涌起一股绝望和不甘,他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这场邪恶仪式的最后一块拼图,而他却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将他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