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狱中回忆
第三章.掩护计划,制造混乱
天光微亮时,陈继周在狱中再次被冻醒。他蜷缩在潮湿的稻草上,铁窗外飘进的寒气像刀子般割着他的伤口。这一夜的回忆让他心潮难平,那些与安汉先生的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安汉,是在宁强县立中学的礼堂。那年他十七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挤在人群中听这位留德归来的农学博士演讲。安汉没有穿西装,而是一身朴素的灰布长袍,站在讲台上讲述着如何用现代农业拯救饥荒中的陕南百姓。
"土地不会辜负勤劳的人。"安汉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般敲在陈继周心上,"我们要做的,是给百姓一把开荒的锄头,而不是一把乞讨的破碗。"
演讲结束后,陈继周鼓起勇气上前求教。安汉不仅耐心回答了他关于土壤改良的问题,还邀请他合影留念。那张泛黄的照片至今藏在他贴身的衣袋里——年轻的陈继周站在安汉身旁,两人背后是县立中学那棵老槐树。
"咔嗒"一声,牢门外的锁链响了。陈继周迅速将回忆压回心底,装作仍在昏睡。狱卒的脚步声经过牢门,又渐渐远去。他松了口气,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胸前——照片早被搜走了,但安汉先生教给他的一切,谁也夺不走。
他的思绪又飘向父亲陈公会留下的那个樟木匣子。那是个雨夜,父亲咳着血将他叫到床前,把一个雕着松鹤纹的木匣塞到他手里。
"继周,这里面的东西,能要了周德安和马德彪的命。"父亲瘦骨嶙峋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但要等时机成熟...记住,对百姓要忍,对敌人要狠,对自己要稳。"
匣子里是宁强县长周德安勾结保安队长马德彪贪污赈灾粮、私卖军火的账本,还有一封安汉写给父亲的密信。直到那时,陈继周才知道父亲和安汉早就有联系,他们一直在暗中收集周德安一伙的罪证。
"好好跟安先生学。"这是父亲临终前最后一句话。现在想来,父亲口中的"时机"或许就是现在——当安汉身陷囹圄,黎坪垦区危在旦夕之时。
牢房外的走廊传来换岗的吆喝声。陈继周挪了挪身子,让晨光能照到脸上的伤口。他想起了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
1940年深秋,暴雨如注。陈继周刚从靖安乡乡公所查完账目回来,蓑衣上的水顺着衣角往下淌。走到石菇岭的老梨树下时,他看见一个戴斗笠的人影倚树而立,身形挺拔如松。
"安先生!"陈继周惊呼。安汉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躲到梨树后的山崖下。雨水顺着安汉的斗笠边缘滴落,他的脸色在闪电中显得格外凝重。
"继周,有个紧急任务。"安汉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雨声淹没,"三月桃花雨计划要暴露了,必须今晚端掉三道河的川陕联合办事处。"
陈继周心头一震。三道河办事处是军部直属的情报据点,专门监视黎坪垦区和陕南的地下组织。那里驻有一个连的兵力,戒备森严。
"他们的电台截获了我们与成都联络的密电。"安汉从怀中掏出一张草图,"新到的四十把德制步枪也存放在那里。务必夺下电台和武器,不能留下任何与我们有关的痕迹。"
雨点砸在树叶上的声音盖过了两人的低语。安汉交代完行动计划,将草图塞进陈继周手中:"我现在去八庙河转移药品。记住,接下来我们单线联系,不要公开见面。"
陈继周还没来得及询问细节,安汉已转身没入雨幕。他望着导师的背影消失在去八庙河方向的泥泞小路上,手中的草图被雨水浸湿,墨迹晕染开来。
回到家中,陈继周立刻派心腹给曾子贤送信。曾子贤是活跃在川陕边境的"土匪"头目,实际上却是安汉暗中扶持的地方武装。当晚子时,三道河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第二天,宁强县城炸开了锅。三道河川陕联合办事处遭袭,两部电台和四十把新式步枪不翼而飞。军方震怒,下令黎坪警察局联合靖安乡彻查此案。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是"曾子贤匪部"所为,却无人能将此事与温文尔雅的垦区管理局联系起来。
就在三道河事件还未查清时,川陕边境的牢固关又传来七辆军车被劫的消息。这次传言是靖安乡的房德益带人干的。接连两起大案震动川陕军部,上头严令限期破案。
陈继周坐在靖安乡公所的办公室里,看着周德安和马德彪焦头烂额地应付军方质询,心中冷笑。这两起事件都是他一手策划的障眼法——先让曾子贤攻打三道河转移视线,再让房德益劫军车制造混乱。最终军方为给上峰交代,只得采取招安的方式平息事态。
而真正的胜利是,"三月桃花雨计划"得以保全——那是安汉秘密组织的难民医疗网络,在陕南二十多个乡镇为贫苦百姓提供免费诊疗。
牢房外响起开锁的声音,陈继周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天已大亮,一缕阳光透过铁窗照在他伤痕累累的手上。他眯起眼睛,看见赵世同带着几个士兵站在门口。
"陈指导员,最后的机会。"赵世同晃了晃手中的认罪书,"签了它,你就能活着走出这里。"
陈继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笑了:"赵司令,你知道三道河的电台是谁端掉的吗?"
赵世同脸色骤变,马鞭狠狠抽在铁栅栏上:"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给他上'老虎凳'!"
当士兵粗暴地将他拖出牢房时,陈继周望着走廊尽头那方小小的蓝天。他想起了安汉常说的话:"有些火种,必须用生命来守护。"
刑具的冰冷触感贴上他的腿时,陈继周闭上了眼睛。他仿佛又看见了石菇岭那棵老梨树,安汉站在树下,手中拿着一册《土壤学》,正微笑着向他招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