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卷永存
王侠
在关中大地的厚重怀抱里,陈忠实先生宛如一座精神的丰碑,巍然的屹立着,他的笑容,是他留给世界许多人最温暖的注脚,即便岁月如梭,那笑容依旧在时光深处熠熠生辉,会长久照亮后来者探寻文学与生命真谛的漫漫长路。
先生创作的历程,恰似一场艰苦卓绝的苦行。数年春秋,沉浸于故纸堆中,只为从历史的尘埃里挖掘出鲜活的过往,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以最质朴又最震撼人心的方式呈现在世人眼前。他为写作倾尽心力,茶饭不思,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已远去,唯有文字在指尖舞动,与那些久远的灵魂对话。在这条充满荆棘的创作之路上,他几近绝望,甚至萌生退意,欲远离文坛,归隐田园,与鸡鸭为伴,安享余生。可即便在这样灰暗的时刻,他内心的火种仍在燃烧,那是对文学深沉的眷恋与执着,终未熄灭。
先生的耿直与率真,是他性格里最鲜明的底色。面对某些为官者的傲慢无礼,他毫不退缩,一句 “你懂得锤子?!” 像是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的烈火,直率又果敢,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虚伪的遮羞布。这种赤诚,在复杂的人际往来与污浊的风气里,显得尤为珍贵,它让我们看到了一位作家最纯粹的本心,不为权势所动,只为真理与正义发声。
而我,何其有幸,能与这样一位文学巨匠有过短暂却珍贵的交集。那日,怀着朝圣般的虔诚,我踏入先生所在之地。远远瞧见他,平易近人之感扑面而来,还没等我拘谨地表达完仰慕之情,他已莞尔一笑,那笑容里满是包容与和善,仿若冬日暖阳,瞬间消融了我心中的忐忑。我鼓起勇气,呈上自己的拙作,恭敬地请他签名留念。先生未有丝毫犹豫,爽快地接过笔,龙飞凤舞间,他的名字跃然纸上,力透纸背。恰在此时,摄影师按动快门,定格下这平凡却又意义非凡的一刻 —— 我与先生,因文字结缘,于时光一隅留下永恒的纪念!这也许就是天意。此后岁月,无论历经多少风雨变迁,那张带着先生温度与墨香的照片,那帧洋溢着他豁达笑容的画面,都被我小心翼翼地珍藏,成为我文学追梦途中最璀璨的星辰,时刻提醒着我,何为文学大家的风范,何为文人的坚守与担当,时时刻刻鼓励着我。

他生前就座落的陈忠实纪念馆,门头是范曾题字。这似乎是一座通往先生精神世界的神秘之门,大画家刘文西的弟子书画家任保林老师陪着我一次次跨越门槛,深入探寻。踏入馆内,静谧而庄重的氛围瞬间将我包围。陈列其中的物品,是他一生的缩影:那一摞摞泛黄的手稿,字迹工整又带着匆忙修改的痕迹,是先生对文学创作的严谨追求,每一次落笔、每一处勾画,都在诉说着创作的不易与用心;陈列柜里,先生用过的钢笔、墨水瓶,以及早先出过的书,虽已物件老旧,却似仍有当年的温度,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先生伏案疾书、与书中人物共悲欢的场景;还有那些大幅的照片,有先生在田间地头与乡亲们促膝长谈的,他眼中满是对黄土地深深的眷恋;有他在领奖台上,笑容谦逊又自豪的,那是对文学成就的肯定,更是对这片养育他的土地的回馈。我漫步其中,每一件展品都似一把钥匙,开启先生内心深处的一扇扇门,让我愈发领悟到,他的文字、他的为人、他的选择,皆源自这片沃土,是对关中大地最深情的告白。
《白鹿原》,这三个字,宛如一把开启精神宝藏的金钥匙,一经问世,便在中国文坛掀起狂风巨浪,开启了一个崭新的文学时代。它是一部家族史,白鹿两家的恩怨情仇,在时代的浪潮里起伏跌宕,爱情在封建礼教的枷锁下挣扎,亲情在利益的纷争中摇摆,人性也在善恶的边界徘徊。鹿三的忠厚与隐忍,白嘉轩的倔强与坚守,田小娥的美貌与悲情,每个人物都似从黄土地里生长出来,带着泥土的芬芳与质朴,他们的命运交织缠绕,勾勒出一幅波澜壮阔的农村生活画卷。它又是一部时代史,从清末到民国,再到新中国成立,社会的每一次变革,都在白鹿原上激起千层浪花。清末的科举制度,在时代的洪流中轰然崩塌,白鹿村的学子们才惊觉,曾经苦苦追寻的功名仕途,已然成为水中月、镜中花;军阀混战时期,战火纷飞,白鹿原的乡亲们流离失所,生活陷入水深火热,却又在苦难中顽强地坚守着对生活的希望。这部作品,看似在讲述白鹿原上的故事,实则将整个中国的农村社会、历史变迁都揽入怀中,以一隅映照全景,展现着时代的风云变幻对普通人的深刻影响,展现出中国文学作品的巨大魅力。
先生用如椽巨笔,在文字的长河里雕琢出一个永恒的世界,那是白鹿原上的喜怒哀乐,是陕西大地的粗犷与细腻,是民族精神的坚韧与不屈。他的文字,似黄土高原上奔腾而下的瀑布,汹涌澎湃,带着原始的生命力,直击读者的灵魂深处,让人为之震撼、为之沉醉。
如今,先生已驾鹤西去,但他的笑容,他的文字,他的精神,化作璀璨星辰,永远的悬挂于文学的浩瀚苍穹,照亮后来者探索文学奥秘的道路,激励着无数怀揣文学梦想的青年,在文字的世界里勇敢逐梦,砥砺前行,为文学的传承与发展添砖加瓦,让白鹿原的精神之光,永不熄灭,代代相传,浩歌永在,长卷永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