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风,任性又活泼的撩起柳絮,助它四处纷飞,让人避之不及确亦无可奈何。
四月的天气,不太适合回忆。因为趋于热烈的初夏,它只顾用桃红柳绿匆忙更迭春装,节奏律动时,心绪便不宜沉淀,哪有闲瑕思来又想去呢?
我非要表现出逆流而上的姿态。
因为,太过想念。
想念多年前的四月,想念起那年春天。
彼时已瘫痪在床的父亲,又因脑血栓复发被紧急送进医院,手忙脚乱的我看着焦头烂额的母亲黯然神伤,不知如何安慰,便在安顿好父亲后,径自走到医院的花园,随手采摘一捧各色花朵,认定这几抹花颜能暂时驱散母亲心中的郁结,便打起精神强做微笑回到病房。却没想就在我走开的十几分钟内,父亲大小便失禁,母亲忙着处理,大汗淋漓……
看到我进来,马上着急忙慌喊到,"快来帮忙,还在那站着呢?”
我照顾父亲早已得心应手,三下五除二就已处理完污物,给他擦洗好身体并换好新床单,母亲却一动未动,只佝偻着身体,有气无力的流眼泪,"你爸病成这样,唉,以后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有我呢!"
我倔强的回道。
在我心里,即便天摇地动,我绝无可能放下瘫痪在床的父亲不管。不仅仅从小到大,他是那般疼愛我,而是生而为人,不孝乃天大之罪。
给父亲洗完衣裤和床单,晾晒之后再回病房,却发现刚才放桌上的那捧花不见了,问到母亲,她说收拾卫生以为是别的病床的陪人不经意间落下的,就随手一并收拾了。
我转身走出病房,瞬间泪水决堤……
并非因为母亲把花丢弃,是忽然觉得母女二人精神世界根源上的差异。越在生活困顿焦虑时,越该找到营养精神力量的东西,而不是母亲心中的,已然很难过了,连发现生活之美之乐的权利都不该再有。
那个春天,所有的花在我眼里不再有颜色。
那年,我二十一岁。
本该如花的年纪,开始被重病的父亲和始终郁郁寡欢的母亲两位至亲,无声无息拉进命运的盒子里。
这一进,整整十八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当鬓角染尽霜白,已知天命的我,悠悠然又看到这漫天飞絮,不免又忆起那个春天。
自己曾是在漫漫雨夜尽数淋透,就更懂得那些生而为人却命运多舛的人们在沉淖里的艰难。
当很多人劝我不必太过良善,太过相信他人时,即便知晓这些规劝皆为善意,即便心怀善念却不止一次被伤被骗,却仍赤子之心不肯更改。
我晓得很多像我一样被看做"傻子“的人,其实都有与生俱来的智慧和精道,能看破很多事,读懂很多人,但,仍选择顺从了,承认了,忍下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如果时光倒流,可以重新再来,
我想我会,仍然选择如前。
那年的一捧花,虽然被意外丢弃,却仍鲜活在我心里。
那不是花,真的。
那其实是一块糖,苦日子里盼的甜,
那分明是人在困境中,渴望解脱的希望……
我愿你,往后余生,都不再,去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