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清明节的故事
长眠地府自年年,未向儿孙讨纸钱。
寄语清明凭吊客,只将孝顺奉生前。
这是我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写的一首清明诗,时过二十多年,发表在《中华诗词》杂志上,列入中华诗词专集之中。
活着不孝死了孝是被人鄙夷的。在那时候,有一种强烈“孝”意识大树,已参天挺拔。对健在的老人不留遗憾,问心无愧。对曾经有恩于我的老人,抢救性回报,今生不歉来生债,也是一种做人的底线。
我一参加工作,有了自己的收入,节日或平时,开始活佛的朝山之旅。对家乡熟悉的老人们,用传统表达一片心意。。五十年间蓦然回首,让人无可厚非,是我最大的满意。如同一件作品,不留败笔,永恒在人生的驿站,给人留下难忘的记忆,让人感动一生,则是我的追求,我的执着…
江汉朝宗,伴随着我的读书岁月,我中学时语文老师、班主任,一位从大别山走出来农民的儿子,那种醇朴厚实,撑渡我在求知饥荒的彼岸。停课缀学时光,我和另一位同学在刘老师家里打成窠,师生如兄弟,无所不谈。开三人课堂小灶,全方位的课堂研讨会随时开办,没有界定的课本与课时,不觉时钟进入第二天的开始。他还准备了一大鼓子稀饭,我们饕餮了一顿,吃了一个底朝天,他乐呵呵笑着,在计划经济供给制时代,无疑是一种奢侈。
到中流击水,是同学少年的快意。在汉口龙王庙、集家嘴,我们师生横渡汉水,他享受着学生的全方位保驾护航,那一幕青春的翕张,依稀如昨。
后来我招工到一家县级国营企业,每次回汉首先朝拜老师,聆听教诲,成为必修课。我有新作,带上请老师评点。40年间,书信连接着师生桥梁。
2008年仲夏,我接到了老师的电话,他在汉阳的一家医院住院,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袭来。时不我待,我迅速约同学一起探望。路上同学问我什么标准,我说就高不就低。他琢磨了一下点头。
见我们来了,在病床上的他堆满了笑容。师生侃侃而谈,不觉到了吃午饭时间,他让照料他的哥哥接待我们,盛情难却,便扯了一个谎,说在路上吃过了,告辞依依惜别…
这一次探视,却成了师生的永别!天之隔,地之掩,信息不畅通的尬尴,未送最后一程。一种惆怅,一种愧疚,挥之不去。
第二年,我写了两首诗,表达对老师的遥祭,对一个普通知识分子的追怀,把一份虔诚奉献于馨香灵前。
德为邻,道不孤。童年的我,在木兰山祈𠻸顶下的潘家湾度过。两家共一堂屋,论血缘还没出五服,经常争吵不休。铜匠是湾里惹不起的狠人,曾经对我家造成巨大伤害:一是在抗战初期,他在汉口纠结地痞流氓敲诈我父亲;二是在五四洪灾,母亲砍了一垛柴,他两口子炒架,婆婆骂他好懒做,还不如同屋媳妇。深夜他蹑手蹑足出门,点火将母亲那一垛化为灰烬;三是以为聪明绝顶,玩了一个退屋占基的游戏。
将孝顺倾斜到仇家,是一种智慧,一种胸襟。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儿子出了车祸,自己心机梗塞,一命呜呼。捺下婆婆孤苦零丁,无处安身。我不想延续上一辈的仇恨,就让她住进我家后来购买的老屋。每次回家,都尽力周济一下。让她感动不已。逢人便说,安兴真是好人呀!我笃信以德抱怨会结出善果。
不负天地,不负良知,这是我的行事准则,也是做人的信条。在《吃山与挑山》一文中已作交待。木兰山磨针涧吴元弥大师是我母亲姑妈的徒弟,在农村闹春荒时,总是让她的徒弟自修、自德、自明将我与弟弟挑上山度过缺粮的岁月。被毁后的木兰山百废待兴,上山重起炉灶,生活面临许多困难。清明节扫墓后上山碰到,即尽绵薄之力。
张家冲舅娘流露出不满,我笑了笑,说微不足道。她说我是姚太太的口气?过了不久,元弥大师羽化升仙。我很庆幸,在其有生之年,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心中释然。
尽孝不能等待,不仅是物质的需求,更是心灵的慰藉。穷莫当长子,既然生与俱来排在前头那就要有适应的担当。无论是祖母、外祖父、姑祖母、堂叔、姨妈自由我拿到第一份工资起,都由我代表父母去探望。潘家公亲红白喜事,概由我承担。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家中所需的,什么食油、竹床、鱼、蛋、食糖等,都由我来筹措。特别是过年,三鲜做好,鱼肉糕点零食,整担挑回家,省得父母操心,一家红红火火过大年,其乐融融。
将清明节办成文化的盛会,诗词联赋墙报专栏。从祖母到父亲去世,我们都精心构思布局,打选孝道的高地,又成一道风景。公社大队干部闻讯,争相前来观睹,俨然成为祭祀祖先的样板。
清明节祭祖上坟,不仅停留在烧纸,放鞭、叩首层面,更重要的是一种纪念、一种缅怀,去寻找先人的忠厚传家,勤劳节俭的精神风貌,激励后人去开创未来,从传统中找到根。
我家清明节故事,延绵唐宋传奇。我与现在的妻子就是1994年清明节在塔耳柿子集上鹊桥续缘。第二年,我们的儿子来到世间。穿越二十三年的风雨,见证从下岗到退休,人生命运的转折,在家谱上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历史的匆匆脚步,跨入新世纪初识文友的同一节令,回乡祭祖。行走在仙河东岸的卢何湾边。突然,“唰”一声,从河滩上跃出一条碗口粗、三丈多长的银环巨蟒,从我脚下相擦而过,回头朝我一望,似乎点头一笑,便呼啸上木兰山修仙悟道去了。
又过了两年,一次奇异的清明扫墓,在我脑海中印象最为深刻。我和女婿、儿子三人来到父亲墓前,还准备了一桶水。祭扫完毕,浇灭火苗,准备去其他已故的亲人墓前。突然,“嘭”出一个火球,直线上升,迅速点燃了十几棵大树,顿时火光冲天。仿佛火把节,映得满天通红。我们惊慌失措,又无可奈何。唯有顺其自然,自生自灭。讵料第二年,这些树又奇迹般地复活,葱茏耸翠。凤凰浴火𣵀槃……
冥冥中预兆,逝水流年四个春秋过去,儿子考上了中国民航大学,又官费留学,远涉重洋到了美国佛罗里达州航天航空大学,成为准飞行员。从这些事中,人们管窥蠡测,一个家庭从跌落谷底迈向平安的道路的坐标。我们湾里的长辈们说,还是积德,作儿孙福。这话是千百年的老调,又是因果真理,我爱听。
我家清明节故事,并没有结朿,还有许多鲜活在明天,也是普通人的梦想在编织,在翱翔。它将比《山海经》、《搜神记》更有黄陂地方特色。发生在身边,让人津津乐道,也是我们家独有的“非遗”口头文学,难忘的记忆。
不过人的份,不占人家便宜,不玩弄小聪明,让一湾人不喜欢你。在亲情、乡情上不亏歉,问心无愧,普通人的善良忠厚,撰写清明节的故事,收获臆想不到的幸福。
公元2018年2月20日(戊戌年正月初五)
(图片来自作者提供)
潘安兴,(自号木兰山樵),1949年10月11日生。湖北黄陂人。当年老三届,经历知青上山下乡,招工进厂,下岗打工,招聘到政府部门工作。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湖北报告文学学会理事、黄陂辞赋学会会长。著有《中华大家庭赋》全书182万字待付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