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是难忘少年时》的续篇之四
龚如仲(Ralph 美国)
作为在这独特城市里生活的“江北人”中的一员,我必须使用三种不同的语言:在家里面说苏北话,在社会上说上海话,在学校里说普通话。说起上海本地话,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件趣事,而这件趣事在外地人眼里是不可思议的,也是很独特奇妙的。
上海方言发音中的一大特色,就是“王”和“黄”不分,“铅丝”和“开水”不分。叶老师曾经在语文课上调侃道“如果用上海方言说出‘王老师向黄老师要开水,不要铅丝;而黄老师只有铅丝,没办法给王老师开水’,你们怎么分别?”这个问题永远得不出结论,因为用上海方言来讲,任何人讲不出也听不出这其间有任何的差别(可惜我无法当面用上海话来表演给读者诸君听)。
我家所居住的虹口区,既比不了上等地区的黄浦、长宁,也比不了中等水平的静安、徐汇,但比起处于同等档次的杨浦和普陀,虹口还是要略胜一筹的。在香烟桥路上一条住户拥挤的弄堂里,我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一出出由我左邻右舍所上演的“好戏”:不是张家夫妇二人争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就是李家姆妈和王家阿姨恶言相骂,声震环宇;或是正在下棋的赵伯伯和钱叔叔突然间推倒期盘,撸起袖子,立马就要老拳相加。说句心里话,我有时很惊叹上海人用本土方言吵架时的语言词汇之奇妙和独特。他们语言使用的激烈程度绝不比任何其它方言来得逊色。如果说用诸如“小赤佬”、“小瘪三”来骂小孩子只是小菜一碟的话,那么文化不高的妻子骂丈夫为“氽江浮尸”(氽,发音为tun)的话,那就相当刻毒了。把人形容成漂浮在江面上的尸体,也只有面临黄浦江和苏州河的上海人能够想象得出来。而浦东“乡下人”骂起人来就更加直截了当。他们骂大人,叫“老浮尸”;骂孩子,则叫“小浮尸”。上海人形容都市里的晚睡族的面色不好时,就会用一个“隔夜面孔”来表达。您想想,隔了一夜未曾休息的面孔(脸庞)当然是非常不耐看的。上海人骂贪吃者时往往会用“触祭”来显示他们的厌恶,意思是说“连供着的祭品都要吃,此人实在太贪吃”。而形容馋鬼时,上海人会用一个“馋痨”来称之。倘若得意地把别人反驳得哑口无语时,就可以说此人“闷脱”。形容数量多多时,那就用个重叠词“交交关关”。夸一个人机敏、灵光,那就叫做此人“灵额”,意思是此人额头(脑子)够用。我读中学时,有几个当时觉得“挺酷”的词儿也值得一提。我记得:一个叫“扎台型(上海话发音叫“则代应”),是很风光、很有面子的意思;还有一个词儿叫淘浆糊,是“说话乱说乱扯,和稀泥”之意。
好了,足够多的例子可证明上海这个城市的独特和语言的别具一格了。就这样,我在这个独特而奇妙的大上海度过了我快乐的童年和少年。(全篇结束)
读《最是难忘年少时》,仿佛穿越回作者的上海少年时光。文中校园里与兄弟结拜、“自创武功”的顽劣,师长阻止辍学的恩情,父母节衣缩食的疼爱,街头小吃的烟火气,以及上海独特的地域文化与方言趣味,无不洋溢着纯真的温情。龚如仲先生以细腻的笔触勾勒出旧时光的鲜活模样,让我们在怀旧中共鸣:年少的天真无畏、亲情师恩的厚重、城市记忆的独特,虽已远去,却永远是心底温暖的慰藉,唤醒人们对纯粹岁月的珍视与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