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集《美丽查干湖》作者:张顺富
纸本上的人间烟火
——评《美丽查干湖》
黄仁柯 (浙江)
乔迈先生给张顺富所著散文集《美丽查干湖》作序,开门见山头一句就是“顺富同志要我为之作序”。一声“同志”虽然可能会使时下的年轻人感到有点突兀,但对于经历了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甚至再早一点四十年前的我辈,却会产生一种久违了的亲切与甜蜜,所以,称一声“顺富同志”,应该也是一种可以接受的选择。
初识顺富,该是近30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在吉林省作家协会“当家”的一个是著名文学评论家朱晶先生,另一个是著名电影、电视编剧家张笑天先生;而在浙江省作家协会“当家”的则是著名诗人、散文家、电影电视编剧家黄亚洲先生。“当家人”同为影视界名人,两省作家间的交流互动,也就自然而然地频繁亲密了起来。
当时浙江作家开展的“瓯江文学大漂流”、“走进浙西”等文学采风,就不断出现过吉林作家的身影。那时候我在浙江省作家协会创作联络部负责,顺富也在吉林省作家协会创作联络部负责。
一来二往,顺富同志也就成了我工作中频繁交往的一位朋友。
1998年浙江作家代表团赴长白山采风,顺富陪同我和宁波市文联党组书记杨东标沿长白山观光道攀登天池。
我们参观完第二天,就发生长白山山体滑坡事件。观光山道自此关闭,我和东标、顺富也就有幸成了沿长白山观光山道攀登天池的最后一批游客。
越一日,中央电视台播出长白山山体滑坡致多人遇难的消息。远在杭州的同事还着实大吃一惊,担心我们队伍中是不是有人的名字要加黑框了。
其实我们十个人下山时全须全尾,路经山涧曲弯,代表团的陈军、王旭烽正坐在温泉水边,悠然自得地品味长白山温泉水烫熟了的鸡蛋呢!回杭州不久,就闻知顺富已经下基层挂职大安市副市长,一挂三年。
挂职期间碰上嫩江发大水,顺富始终坚守在最危险的江段。几次跳进湍急的江流中打桩抢险。看到《文艺报》上刊发抢险现场的图片和文字,深深感叹顺富可是给吉林作家长了脸。
我退休后,就同顺富少了联系。直到不久前收到他馈赠的散文集《美丽查干湖》,才知道他用五年的光阴为查干淖尔(查干湖)立了一个漂亮的大传,也才知道网上网下对于这书的好评已经铺天盖地。就产生了为《美丽查干湖》写几个字发点感慨的萌动。
当然,这种萌动并不仅仅是“爱屋及乌”。能够因屋及“乌”,首先这“乌”得够得上漂亮呀。已经有不少文艺界同仁对《美丽查干湖》进行了品评,好多品评文字还可以称之字字珠矶。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我就不想再走品评者(评论家)常走的老路、一脸深沉地兜售那些似曾相识的理论奇葩、一二三四五地堆砌一大堆形容词了。
吃了六十几年文字饭,深知文坛这种常见的套路,读者有时候还真的有点不以为然。还是讲讲读书后的观感,讲点老百姓听得懂的家常话,也许还对得上老百姓的口味。
乔迈老先生在《序》中说过一句话:“一个作家,用同一主题,一气呵成,写出60篇散文,在吉林省文学界是屈指可数的,值得鼓励与称赞。”我深以为是。
查干湖这地处我去过两次。有一次随团旅游,不仅游了湖,还到湖边的蒙古包里喝了奶茶,到草原上看了赛马。
尽管查干湖岸周长104.5公里,蓄水七亿多立方米。是吉林省最大的天然湖泊,但就文学创作而言,到底也就是个一隅之地。要以同一个主题,一口气写出60几篇散文,没有扎实地生活根基和澜熟的文字功底,写到后来,肯定会力不从心、功亏一篑。
顺富是土生土长的查干湖人,从爷爷那辈起就已经在查干湖上讨生活。查干湖那一种蛐蛐的板牙厉害、咬起来凶猛、可以选为“将军”与人厮杀;查干湖的蝈蝈弹琴奏鸣,那一种声响表达什么样的情绪,他都烂熟于胸。
然而,要写好那么厚一本书,光有这种得天独厚的生活优势显然是不够的。面对这样同一主题的题材,写作者必须具有统筹全局的眼光和谋篇布局的强大能力。
看看全书的目录就可以窥见顺富在谋篇布局上所下的功夫。他把全书分成了风物、美食、动物、农作物、亲友数辑,分门别类,后来又加添了一个时间的纵轴。纵横交错的结构,使得作者可以在广柔的时空中自由地驰骋,施展写作的才华。
顺富出身于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编辑是他的老本行,经他手编辑的各类图书该有数百种。我一个专门搞电视剧创作的文友就同我讲起过顺富同他在海南办报纸、编图书时的好多趣闻轶事。
大量的图书编辑工作使顺富对于文学创作(尤其是散文的创作)有着很深刻地理解。他认为散文是比较难写的文学样式。
散文最忌讳用佶屈聱牙的词句。他说作品感人是靠细节,细节决定文章成败。如果没有描写细节,画龙点睛,文章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只粗略叙述事情大概,会给人一种流水账的感觉。品读《美丽查干湖》可以看到,顺富较好地践行了自己对于散文写作的理解。
他的《冬捕》,让人如身临其境,与捕鱼人一起分享一网捕捞80万斤的欢乐;他的《春捺钵》,让人仿佛看到天祚帝盘马弯弓,一箭射下丹顶鹤,王公大臣杯觥交错,欢庆五谷丰登、五畜兴旺的宏大场面;而《家乡的记忆》《鱼》《鲫鱼》诸篇,刚把作者年少时在查干湖经历的的种种童趣,描述得栩栩如生:孩子们把打鸟的夹子系上玉米虫子,用湿土盖上,一天可以打十几只鸟;用熬碱的大铁锅煮出的土豆别有一番弱碱风味;用大铁锅炖30几斤重的胖头鱼,加上吃鱼过程中的一整套“仪式”;把冬捕中被撞死的鱼堆成一座冰山,等来年冰化后拌上青菜喂猪,孩子们到外地逢人就可以显摆“我们家的猪是吃查干湖鱼干长大的!”绘声绘色,撩人心弦,给人以一种强烈的现场代入感,产生种种悠远的愉悦与暇思。
不过就我而言,《美丽查干湖》最令我过目不忘、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几篇描述查干湖人与大自然和谐共生的有趣往事。那几篇散文的题目是《大雁》、《獾子》、《丹顶鹤》、《火狐狸》。四篇散文讲述的都是作者年幼时的经历。
《大雁》,讲6岁那年门前的玉米垛上,突然摔下一只翅膀受伤的大雁。“妈妈怕大雁挣扎,用布条把大雁双爪绑上,用口袋罩上大雁的头,然而给大雁上了红伤药,放到我家园子里一个木笼子里养着。我每天都去湖边弄些活的鱼虾给大雁吃。大雁很听话,在笼子里安静地养伤。养伤期间还下了两个雁蛋,正赶上我家大鹅孵化,妈妈就顺便把两个大雁蛋放在我家大鹅的孵化窝里一块孵。“大雁被养了一个月后,伤痊愈了。我们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它试飞了几次就能飞了,而后几次飞到查干湖边,又飞了回来。后来妈妈不让我再喂它鱼虾了,大雁似乎明白了我妈妈的心意,当我不再喂它鱼虾的第二天,它起飞后绕着我家恋恋不舍地徘徊了三圏,不停地鸣叫,好像是在感谢我们。
几天后它又飞回来,并且带来另一只大雁,在我家上空飞了一圏,又鸣叫了几声,才飞走……..“大雁好多年都没有忘记我们家,每年春天来时都先飞到我家叫几声,飞翔一圏后才走。它留下的两个蛋,被我家大鹅孵化出两只雁仔,长成后成了我们村里两只会飞的鹅,后来繁衍出一群小雁鹅,感兴趣的村民时常来我家观赏。“这以后,我家养的家禽就兴旺起来,年年都给我家带来不少的经济收益……….”读了这些传神的描述,让人立马就产生一种如饮琼浆的愉悦。
它如《獾子》《丹顶鹤》《火狐狸》也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人善待动物、动物感恩人类的动人故事。
一只被烂网挂住爪子的丹顶鹤养好伤放归大自然后,不仅每年都要飞回作者家居上空飞翔鸣叫以示感谢,在放归第三年查干湖地区闹大水前,丹顶鹤竟然一连三天飞到村里不停地鸣叫。
这异常的举动警醒了村中一位百岁老人,他判定可能是丹顶鹤预感到要发大水。在老人的点拨下,全村老少在作者的大哥(生产队长)的带领下,连日连夜地加筑堤坝,等几天后洪峰涌来,整个村落终于免除了村毁人亡的可怕灾难。
《火狐狸》的感恩故事就更绝。有一年大雪封山,深藏大山的火狐狸在山里觅不到吃食,冒险拦路向赶着爬犂回家的顺富爷爷讨食。爷爷把爬犂上所有能吃的东西全给了火狐狸。等来年开春,获救的火狐狸竟然在原地再次拦住爷爷,想方设法把他带到一条小路,让他的大车神不知鬼不觉就陷进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爷爷不得不挥锹挖雪平道,而挖着挖着,在沉陷的坑洞中,突然出现了大半车的铜钱………我不知道爷爷给顺富讲这个火狐狸报恩故事时有没有虚构的成份。但我却宁愿相信故事的真实性。在一个巨变的世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在做,天在看”这些流传了几千年的道德准则,眼下也许会被人视为迂腐,但我对此一点也不敢苟同。
我以为这些劝人向善的中华故事,也许正是针贬沉疴、医治虚无与精致利已主义最好的苦口良药。顺富在《美丽查干湖》的“后记”中讲了一段话,说:“作家观察生活,不同于普通人。
作家看到的是生活中的美,看到的是环境中事物之间的差异性。因此说,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是作家的独到之处。
作家要有大爱的心灵。爱和情是作家必备的良知。作家要爱生活、爱土地,爱人民、爱山水、爱动物、爱植物、爱家乡、爱祖国。没有大爱,就写不出优秀作品来。”读完全书,我觉得顺富比较好地践行了自己的创作理念。当然,“金无足赤”,也不能说《美丽查干湖》就已经写得多么尽善尽美了。如天祚帝,应该算是一个令人感叹的悲剧人物。
他虽然在位25年,但由于在被阿骨打俘虏前就已经被辽代大臣合谋着废黜成了亲王,所以他也就成了辽代历史上唯一一个没有加封庙号的皇帝。
天祚帝与皇后萧莫娜的爱怨情仇,剑桥版的《辽金西夏元史》和当代湖北作家熊召政的《大金王朝》,都有过浓墨重彩的描述。顺富在《春捺钵》等篇章中几次提及天祚帝,自然而然就会使人期待看到天祚帝在查干湖到底留下了什么样的趣闻轶事?没有等到,只能留下遗憾,并期望若干年后,能从顺富的新作中,看到更多、更美、更生动、更地道的查干湖的民间记忆!看到更多、更好、更鲜活的查干湖的人间烟火!有理由期盼,因为他是:顺富同志!
2025年4月13日上午11时20分草于 静怡斋
2025年4月14日上午11时45分改于 杭州

【 黄仁柯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原驻会一级作家】
编辑制作:老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