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里的故园情 文/屈红玲
把最后一棵辣子苗种下去,悉心浇透定根水,轻轻拍落手上的泥土,缓缓直起有些僵硬的腰肢,此刻,眼前这方初具规模的小菜园,宛如一幅清新的田园画,让人心生惬意与欢喜。恍惚间,仿佛已瞧见成串火红的辣椒、碧绿带刺的黄瓜、紫嘟嘟圆润的茄子,在微风中摇曳生姿,一派丰收的景象了。
我家住在一楼,带着个小巧的院子。当初购置这处房产,便是钟情于这个小院子,心心念念着能在此种菜。退休之后,我彻底沉醉于种菜的乐趣中,这一种呢就一发而不可收了。
虽说这菜地不过十个平米左右,面积不大,可我栽种的品种却颇为丰富。韭菜、芹菜、莴苣、大葱,辣子、西红柿、茄子,还特意搭了架子种下几棵黄瓜。原本还打算种些丝瓜,无奈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
去年,蔬菜迎来采收时节,我便将这份收获分享给朋友们。不少人说:“你瞧你,种这么多菜,大半都送人了,自己也吃不了多少。”还有人打趣:“这么折腾,怕是连水费都赚不回来,不划算吧。”这话说的倒是实情,可我就是想种菜,也钟情于这个小菜园,一天不去菜地瞅瞅,心里就空落落的。清晨一睁眼,便迫不及待跑去小院看看;夜晚临睡前,也总要去转一转才安心。记得刚搬来那会儿,初次独立种菜,满心期待,天天浇水,见不得地皮有一丝干涸。隔几天就赶忙施肥,满心以为能迎来丰收盛景,结果却不尽人意。就说西红柿,疯长不说,果子成熟时竟全都裂开了口。原以为是菜苗不好,向老家邻居请教后才知道,西红柿在成熟季要控水控肥,而黄瓜则需大量水肥滋养。不同菜品,各有其独特的种植方法,不能一概而论。倘若把菜苗比作学生,那便是“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第二年再种,汲取教训,最终收获满满。这其中的乐趣,只要你亲身体验种菜,就一定会与我心有戚戚焉。
随着年岁渐长,为何对种菜这般痴迷?最近我常这样问自己。闲暇时静下心思索,想来应与儿时生活息息相关吧。
那时,村子里家家户户门前都有小菜园。我家的园子虽不大,却被父母打理得井然有序。父亲极为勤劳,天未破晓,便扛着锄头去园子里翻地。我总爱跟在父亲身后,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觉得新奇有趣。有一回,我执意要帮父亲播种,结果种子撒得杂乱无章。父亲非但没有责骂,反而耐心地教我如何撒种。阳光轻柔地洒在我们身上,那温馨的画面,至今还深深刻在我的心底。
母亲更是视园子为珍宝。她每日都会去园子里查看蔬菜长势,一旦发现有虫子,便逐颗仔细捉除。夏日午后,骄阳似火,母亲弯腰在菜地里忙碌,汗水湿透了衣衫。傍晚时分,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品尝着母亲从园子里采摘的新鲜蔬菜,简单的饭菜,却满是幸福的滋味。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小小的菜园不仅缓解了粮食的紧张,更为清苦的生活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最令人难以忘怀的,当属那一口西红柿的味道。每年麦子收仓后,有一项重要农活——锄麦茬。为何不直接犁地呢?原来,在割麦子前,人们已在麦地里点种了玉米。劳动人民是很智慧的,他们常说,“玉米早种一天,早收十天”。但麦子未熟透不能收割,如何抢种呢?农人便自制工具,用两根长竹竿加一根短竹子做成 A 字形,在麦地里划开麦子,于缝隙间挖窝点种玉米,如此既能提前播种玉米,又不损伤麦子,麦子还可为玉米种子及刚出的幼苗保墒。待麦子收割入仓,玉米已快一扎高,此时若用犁翻麦茬易伤玉米苗,故而家家户户都用锄头一锄一锄翻地。锄一晌地归来,又饿又累又渴,走到家门前的菜园,伸手摘下一个又大又红又沙的西红柿,无需清洗,一口咬下,酸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迸发,浓郁醇厚的香味弥漫唇齿,沙绵的果肉口感细腻,仿佛每一丝纤维都在诉说着自然成熟的美好,令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沉醉在这质朴纯粹的美味中。每一口,都似与身体的疲惫达成和解,身体逐渐放松,精力慢慢恢复。若再顺手摘下一根带着细刺的绿油油的黄瓜,脆生生地嚼在嘴里,全身都会沉浸在这份惬意之中。那时,黄瓜有黄瓜的清香,西红柿有西红柿的浓郁,如今,却再也寻不回那般纯粹的味道。
如今,父母已然离去,故乡的老房子也渐趋荒芜,然而那些美好的回忆却愈发清晰。我在这小院里种菜,仿佛穿越时光,又回到了往昔岁月,再次感受到了父母的关爱,重温故乡那浓郁的烟火气息了。
我渐渐领悟,我种的哪里是菜,分明是与时光的温柔对话,是对故乡深深的眷恋,是对离世父母无尽的思念,更是对一去不返的乡村生活难以割舍的情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