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作家‖读圣贤书做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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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自强

我读书学陶渊明“不求甚解”，做事踵孟夫子“大而化之”，做人仰王阳明“知行向圣”，修身沐佛老光辉“应无是心”。

一.读书的种子是惜字。

我生长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家住大巴山养家河溪一个叫树林湾的不名之地。小时候由奶奶带大，奶奶略识字，特别珍惜字。幼小的我，从她那里知道：字有灵性，书有福气，要敬畏珍惜字书。家里偶有字纸落地，它都要小心翼翼地拾起来，放在贡桌上，早晚上香时在香炉里烧化。对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家有贡桌，贡桌中央有一铜香炉，奶奶说那是我家的“惜字库”，她在外面见了写字的纸也要拾了回来在“惜字库”化了。有字的书是奶奶的神圣，她把它们也端正恭敬地放贡桌上，用时取下来坐在八仙桌旁，双手捧了慢慢地看。奶奶说：“读书人要惜字，脚踩了字会瞎眼睛，人读了书会多一只眼睛，二郎神三只眼，那只神眼就是读书眼，不读书就是睁眼瞎”。惜字爱看书，时常拿本书看，因此我很也就学着奶奶的样子，识字看书了，到后来上小学时我识了很多字，能看皇历了。其实奶奶的书大多是皇历还有药书，奶奶是“草医”，也是我家识字的先生。这是我们家的读书种子，奶奶的行为在我幼小的心地播种了惜字、珍爱书，爱读书的种子，这种子在我心里发芽生根，就是爱读书，从小爱读书在十八里的镇川公社是有了名的。

二.读书乘少年

我十一岁上学。七岁到十一岁给生产队放牛给家里挣工分，小学三年级十四岁就看长篇小说了。我读的第一本小说是《林海雪原》，解放军在东北剿匪的故事，至今还可背诵少剑波写白茹的诗：万马军中一小丫，艳似露润月季花，体灵比鸟鸟亦苯，歌声赛琴琴声哑，她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她是万马丛中一小丫。”至五年级我基本读过了解放初期的战争小说和二十三时年代的著名小说。比如：冯德英著的三花《苦菜花》《迎春花》《山菊花》三部曲，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家.春.秋》，爱情三部曲《雾.雨.电》，矛盾的农村三部曲太春蚕》《秋收》《残冬》，矛盾长篇小说

《子夜》、《蚀》三部曲《幻灭》《动摇》《追求》，还为争夺看写林道静的《青春之歌》打过驾，因为看《上海的早晨》这本“黄色书刊”被同学举报在全校学生大会受批判，受了处分。因为当时能公开看的都是写革命的书。如：《野火春风斗古城》《铁道游击队》《红旗谱》《保卫延安》《铜墙铁壁》《创业史》《金光大道》，至今还记得《新儿女英雄传》开头写张金龙的话：“说我认识他，我就认识他，留着分头，襄着金牙”。那时书最珍贵，我把能看到借到的书读完了，就拿东西或者自己的书换别人的书读，为这事还被父亲狠狠揍过，因为我把母亲的银戒指偷换了一本书，被母亲发现了。至小学毕业，我已经读过《红楼梦》等四大小说，明朝凌蒙初编的《三言二刻》也读过了，还有“大五义”“小五义”文的包公案，武的“飞龙传”《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杨家将》《说岳全传》那“金兵见到杨再兴被陷入淤泥中，便猛烈地放箭。无数箭像雨点一样向杨再兴射来”杨再兴身中箭而端坐马上，屹立不倒的形象时显脑海。还有戏剧《桃花扇》《西厢记》等都读过了。白天我们同学在学校的地道集中，我给他门讲故事，山南地北，花妖狐怪，拍案惊奇都是上好的故事，同学们爱听，我爱讲，为了讲好故事，晚上拼命看书，一天一夜读完一本长篇也是平常事。那时青春年少，精力充沛，眼睛好，读书快，一目十行，因思读书乘年少，记忆好，有时间，每天都热情满满，因为读书有收获，受同学们欢迎、敬重。

三.最好的读书情景

耕读传家，牛角挂书的读书情境我都亲历过了，当时没觉什么，现在想来，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好的读书情境，也是最高的读书境界。

我十一岁虽说是上学了，但放牛还是主业。放学后的中午要割草，下午放学早，就出去放牛，星期天到五里外的猫儿沟山上去放牛。那时候就骑在牛背上，手里拿了书，任牛东西，任牛慢行，我且读书，只要牛不吃人稼禾就行。有一次，因为读书太入迷，牛过沟坎，把我摔下地，膀右臂摔脱臼了，手不能举，也不敢跟大人说，回家吃饭都用左手，一周后家人才发现，虽然是冷伤了，但还是还上了。高中毕业后，回家务农，也不会干农活，生产队长就让我给队上放牛十几条牛，每天早出把牛赶上山，太阳落山把牛赶回牛棚，来回自是骑牛，路上牛多不能看书，但是背着书包，到山后往大石板上一趟就看起书来，高兴了还骑着牛在山涯徘徊，高阳微风，放吟诗章，有流水奏韵，无功名羁绊；依白云慢步，骑黄牛翻书，在牛背上读书诵诗，是一件太爽的事，这可是数千年文人雅士最是向往的读书情景，也是逸仙隐士读书的最高境界啊！

四.月光明亮好读书

古有“囊萤夜读”的故事，说是：“晋朝人车胤谨慎勤劳而不知疲倦，知识广博，学问精通。家境贫寒，不能经常得到灯油。夏天的夜晚，车胤就用白绢做成袋子，装几十只萤火虫照着书本，夜以继日地学习”的故事。若不是亲历，还真以为真事，经过亲历才知道这其实这是文人瞎编，他们跟本没在夜晚屋外读过书。一是有买白绢的钱还买不了灯油钱吗？二是有捉萤火虫的时间还须借萤火也读吗？我是在月光下读书的。每当夜月升空，天光明亮，我就在院坝里找一块最畅亮的地方看书，因为要赶时间给人家还书，因为白天要干活，因为家确实穷的买不起火柴和煤油，更因为不忍打断知道书中故事的心情，就只能在夜晚的月光下看书。1976年四川松潘地区发生地震波。波及勉县，家家户户都在露天场院搭棚不住，那段是最好的月下读书的日子，因为住外面父母也不干涉，以往在月下读书夜深了父母会呵斥回家的。月光明亮好读书，那个年代，天蓝气清，月色清亮，少年眼亮，夜深人静时候读书是多好的时光，一读到鸡叫，月暗日曦，收书回家，还可梦一场书中黄梁。

五.读书在上学的路上

那年代上高中是推荐，贫下中农子女根正苗红被推荐到离家近的勉县五中和当地的戴帽子高中，我家成分高加之五年级读《上海的早晨》背了个处分，因为学习还好被老师推荐到“定军中学”读高中，来回17公里路程。每周六回家周日下午到校，我每次回家都带足了书，边走边看，走累了坐路边也看。时间久了，定军、元山、付营、谢家桥一带村民都知道我走路看书，说我是“书呆子”。一次，下放在五中的师安居老师回县城，途遇在江湾，我正路边看书，他上前问我叫啥名字，看的什么书，还把我看的书翻了翻，交流鼓励一番，用笔记下我的名字，后来我毕业回家放牛，史老师昭雪回“武侯中学”，就写了个纸条，托人送到30余公里外找到，让我去复习，参加高考，去了才知道，我定军中学的语文老师庄允恭也昭雪还带我们语文课，他也给史老师推荐了我。上学的路，读书的路，我从此知道唯读书，人生才有路。

六.家祖遗书在房梁

我爱读书还得益于家的书荫。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生产队换老房子陈墙土改良土壤，我家旧房被动员拆旧修新。别人家的房子拆了，夹墙或房梁有先人留给子孙后代的银元、鸦片等，银元使后人争分打的头破血流，鸦片被发现就政府沒收，有那些个精明的主乘间找到了偷偷货卖，最后坐了班房。我家是硬列子房，在房梁脊下也藏了一包东西，油纸层层包裹，村长以为是什么宝贝，当场打开，却是一包线装古籍书，他们也认不得，说是要烧了，天意我在场，我求他们让我看看，我说是医草药书，我奶奶是四方八乡有名的草医，他们就叫我留下了。其实这是一包《四书》《易经》《晋书》《黄帝内经》《难经》等古书，还有几套线装《红楼梦》《白香词谱》《拍案惊奇》等。据传我祖上在跑长毛贼以前有一大院子房，被长毛子烧了，这房子是跑长毛后修的，大概应是2865年后，家祖遗书在房梁。从此，在那个缺书的年代，我是多书的人，我不仅读完了这些书，还用这些书换读了许多书。高中结段，我就在这些古籍圣书里泡着，汲取营养，这是祖上的恩德和智慧，我终生受益，悟道书才是留给子孙最的宝贝。

七.想看新华书店的书

我高中就读的“定军中学”，与勉县城仅一河之隔，趟水即可到达。勉县新华书店在和平路中段，是五间连通的大门面房，书架分类摆放各类书籍，可以借买书之名尽情阅读，只要不下班也没人干涉，是个读书的好去处。那是上街一定要走新华书店看看书，饿着肚子也要买一本书，那时出版的《中华活页》是本知识很丰富的书，我每期都要买。回到学校尽想着新华书店的书，只恨没钱买。后来书店有了租书专柜，可以租书看，我就省下买菜的钱租书看。记得有次租了《史记》，下课在教里看，一老师说我，现在看《史记》，将来上大学看什么讶？我说先看看，老师拿去翻了翻，问：看的懂吗？我说查字典能看懂，他笑笑背着手出教室，我知道老师是工农兵大学生，他是看不懂，但书，只要看的多了，就能看懂了。

八.家有楷树出先生

我家门前院坝下树林有两棵大树，一棵檬子木，一棵老药树，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三人才能围住。家有楷树出先生，农村人说药木树下出先生，说我是“书呆子”，将来能当先生，我不信。其实药树就是楷树，农村人不知道。北宋人孙奕所编著《履斋示儿编》卷十三曰：“孔子冢上生楷，周公冢上生模，故后世人以为楷模。”楷树模树因生长在圣贤的墓旁，后人便以品德高尚、受人尊敬、可为师表的人做为人之模范表率，我祖上栽植这两种树想来是有兆意的。上高一时母亲生病去世，砍了檬子木做棺材（檬子木是否模树，尚未考证，但许多圣神之地都会与药树一起栽植），药树直到前年老死树林。因为有楷模和书呆子的说法，我便以为目标，读书学习，终有所进，考上大学。自此以后，无论是上学，还是教书，我便终身以读书为乐，以读书教人，以读书修省。去年“汉中市龙岗学校”校史馆做正高级教师配相格言，我以“知行向圣”题之。

九.图书馆是个好地方

上大学之后，知道了图书馆这个所在，图书馆真是个好地方。这才是知识的海洋，书籍的叠山。每次都可以开列一个长长的书单，抱着一大叠书累在床头，慢慢地看。图书馆的阿姨是一个秀气的中年妇女，热情洋溢地感染着我们这些到图书馆淘金的学生，正是在这里，我知道了《莎仕比亚戏剧》，还有沙翁的十四行诗，读了巴尔扎克的系列小说，接触了托尔斯泰、高尔基、普希金等大量苏联作家，至今还记得《静静的顿河》那优雅的句子。有了欧洲、亚洲、美洲的的小说、诗歌、哲学、历史等文化的营养，我更喜欢读书了。记得做毕业论文时，我选题是《论司马迁“发愤著书”说》，当时借了一摞书，抱出门时摔了一跤，脚踝扭伤，痛的汗出，还是好心的图书馆阿姨扶我到医疗室包扎，然后送我到宿舍，这次硬是瘸了半月，好在有书做伴，并不寂寞。工作后图书馆便是常去的地方，时间长了和几任图书馆长都成了好朋友，因而也常参加图书馆的活动。2000年“新冠疫情”封闭社区，有人在家急出火来，我便翻译《金刚经》并附创作“偈颂诗”加以引导，祈祷减灾，以慰人心。退休迁住汉中，便又与汉台图书馆交上了朋友，参加了他们的读书活动，因为图书馆是个好地方。在北京女儿家，参加了“九龙君书院”开展的汉文化活动，被特邀主讲:巜中华文化精髓的核心文化》；被邀请参加中央党校刘余莉教授主讲的《群书治要》第二三届读书沙龙，回汉中后我把《群书治要》原文及翻译连同读书感想发在朋友圈，和更多的人分享读书的快乐。

十. 读书的意义

《苏秦列传》讲苏秦的故事说：苏秦出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以为务。今子释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苏秦闻之而惭，自伤，乃闭室不出，出其书遍观之。曰：“夫士业已屈首受书，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亦奚以为！”苏秦就象现在的“985作题党”书没读明白，人出去也没创明白，回家人数落。苏秦羞愧，闭门不出，说：一个人读书可又不能凭借它获得荣华富贵，即使读书再多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有知识，有文凭，当然重要，可是到了现实生活中却没有用，所以读书不是狗吃牛粪越多越好，更不是进到象牙塔里出不来，自难过，别人难受。读书明理，读圣贤书，做明白人。

十一.读书的境界

古训“开卷有益”，但读书也是分层次分境界的。

人言“古之读书为己，今之读书为人”，挟书自重，人前炫技，滔滔于众，好为人师者。或执一端，自以为是；或抱佛脚，自为得意；或食固不化，脱离实际者当为读书不入流者，未可言境界。

故吾以为：读书有四个境界。

第一境界是功利性读书。古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朝为农舍郎，暮登天子堂”如苏秦“头悬梁”，范进中举者；

今之上私立、名校，万人争渡独木桥，鲤鱼跃龙门者。读书只为改变命运的功利性读书是读书的最低境界。

第二境界是愉乐性读书。人有各种各样的愉乐，读书是其中之一。与打牌，下棋，跳舞，唱歌，打球，看电视，刷抖音一样，读书只是解乏，填补寂寞，打发无聊。如：古之柳永，李甲，“明末四公子”之侯方域者是也。此种境界有益无害，利于身心健康。

第三境界是为修己读书。“古人读书为己，今人读书为人”，通过读书，修身养性，增加知识，丰富阅历，广阔天地，提升修养，如晋之陶渊明者，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者也。此种境界利于修身，但忌文人自傲，误入蜗角，孤独芳自赏，其窍不通也。

第四境界是洞彻天地人性人心之洞明读书。

读书的最高境界是通达学问，明白事理，洞彻天地人性人心。

荀子曰：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故智明而行无过矣。知古鉴今，达于世事，行无过错，成就智慧。君子读书，懂礼仪，知进退，明是非，不逾距；事于功，淡名位，止荣辱，全性命；明于世道人性人心，达于天地宇宙，洞彻自然规律而不违逆，省势揣情，据高崖而观川流，仰空阔而望云飞，立于尘世而超然物外，逸于飘忽而驰于道者也。如王阳明，曾国蕃，李叔同，人活明白者，此读书之最高境界也。

【作者简介】 刘自强，退休教师，政协勉县文史研究员，勉县非遗评审专家，汉中市刘备研究会会长，陕西省刘氏宗亲总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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