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陈明
此刻,颤抖的双手攥着这张纸,喉咙像被父亲勘探过的岩层般沉重,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今天,我们挚爱的父亲陈国楠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片承载着他毕生心血的土地,终究没能留住他蹒跚的脚步。
父亲生于1934年,在江西龙南那间漏风的土坯房里,年幼的他就着月光读书,用树枝在泥地上演算。为了省下煤油,他总在清晨跑到溪边,借着天光背诵课文。这份对知识的渴求,让他从贫瘠的山村走向地质大学的殿堂,更将他的一生,永远地钉在了荒野勘探的征程上。
还记得那些漫长的等待。每当父亲出差,我们兄妹四人总会挤在门口,数着墙上的日历盼他归来。深夜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我们赤着脚冲出去,扑进他沾满泥土的怀里。他的工装口袋里,永远藏着几块压得变形的水果糖,那是跋山涉水带回的甜蜜。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些野外勘探的日子,他嚼着冷硬的干粮,顶着刺骨的山风,在悬崖峭壁间测绘,在暴雨洪流中坚守,把所有的苦都咽进肚子,只把笑容留给我们。
作为719地质大队的创始人,父亲将半生岁月献给了肇庆的青山。他的双手,摸过最锋利的岩层,握过最精密的仪器,却舍不得给自己换一副老花镜;他的双脚,丈量过最险峻的山峰,踏遍过最荒凉的戈壁,却在回家的小路上走得那样急切。那枚国家地质部科技创新一等奖的奖章,刻满了他对事业的赤诚,却刻不下我们对他的亏欠。
在教育我们时,父亲是出了名的严厉。作业本上哪怕一个小数点的错误,都会被他用红笔重重圈出;放学晚归半小时,他会板着脸让我们在门口站到认错为止。寒冬腊月,他逼着我们早起晨读,自己裹着旧棉袄坐在一旁批改图纸。那时的我们总觉得父亲太过严苛,直到长大后才明白,他是在用地质人“分毫必较”的严谨,为我们筑起人生的堤坝。
可父亲的严厉里,藏着最深沉的慈爱。我永远记得高考前那个闷热的夏夜,我因压力崩溃大哭,父亲默默坐在我身边,粗糙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抚着我的背,说:“别怕,天塌下来有爸顶着。”他从勘探队带回的地质标本,成了我们童年最珍贵的玩具;深夜归来时,他总会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为我们掖好被角。他用勘探锤敲开的不仅是岩层,更是我们认知世界的大门;他教会我们的不仅是坚持,更是面对人生断层时永不言弃的勇气。
此刻,多想再听您讲一次勘探时的故事,多想再看您戴着老花镜批改图纸,多想再尝一口您亲手腌的咸菜。可这空荡荡的礼堂里,只剩父亲静静沉睡,再也不会回应我们的呼唤。
父亲啊,您走过的每一条勘探路,都化作我们脚下的基石;您熬过的每一个寒夜,都照亮我们前行的方向。您留下的不仅是地质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更是刻进血脉的坚韧与善良。我们知道,您化作了山间的风,化作了夜空中的星,永远守护着这片您深爱的土地,守护着您牵挂的家人。
爸,您放心地走吧。往后的每个清明,我们会带着您最爱的龙南客家米酒,在您勘探过的山头,说一声:“爸,我们想您了……”
陈国楠儿女 泣上
三缘书屋(代拟)
2025年4月2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