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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松,1970年出生,湖北黄冈人,现为湖北省黄梅县第二中学副高级教师,曾在《都市头条》上发表过《如果你要写二中》《水调歌头•再向虎山行》《一半是烟火一半是清欢》《秋风不见故人面落日依依离歌起》等文章。
最后的长者
文/周国松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每年高考上县送考的时候,我都会抽出时间去看看家住县城的小舅,陪他唠唠家常,偶尔也听他提起轻飘飘的旧时光,日子就这么恬静地过着。
小舅年轻时在空军部队锻炼过,身体素质非常过硬,到八十岁时依然耳聪目明,腰杆挺直,做起家务来精神十足,麻利得很。但自新冠感染之后,一下子变得虚弱许多,甚至不吸氧几乎就喘不过气来。特别是近两年,我明显感觉到小舅的脆弱,每次再见面时他那种内心的欣喜是平静的外表所无法掩饰的,有时言语间竟至于哽咽,也许是面对衰老而无奈的感伤,也许是对亲情愈发留恋使然。而这一次小舅是真的轻轻地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小舅是我母亲兄弟姐妹六人中的老幺,也是最后一位远行的长者。
其实小舅是我母亲同父异母的弟弟。那是有一年七月半父亲第一次教我写包袱单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问母亲,我怎么有两个外婆,母亲告诉我,在先前的外婆病故后,外公才接了后来的外婆一起帮助操持家务,之后才有了小舅。不幸的是,那个年代生活水平极度低下,医疗条件又不好,小舅的娘在一场病之后也撒手离开了。
其时母亲虽已出嫁,但对小舅格外照顾,经常把他带到家里来住,直到后来小舅读书的时候,放假时也总喜欢在我家住,那时我家条件相对还好(据说划家庭成份时小队还要坚持给我家评“中农”),母亲每年都要给小舅纳几双千层底,做几件新衣裳。即便小舅成家后,因为表姐太小,而小舅和舅娘都要上班,于是母亲又叫我的一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姐姐去帮忙带表姐(那个时候大多家庭子女普遍较多,往往都是大的带小的)。母亲大小舅十六岁,但母亲给予小舅的不仅是姐姐对幼弟的呵护,更有一份娘一般的疼爱。
在我母亲过世之后,每每小舅和我聊起她的时候,口中总是念叨“我二姐,我二姐”,那种亲切是只有一起扛过伞走过风雨才有的姐弟情。
小舅打小就会读书,人也很活跃,母亲说小舅是孩子王,总有一群小跟班围着他转,听他吩咐这吩咐那。小舅二胡拉得好,听说后来在部队文工团还学会了拉小提琴,转业到地方时,玉树临风的他随身携带一把小提琴,别提有多拉风。
我刚上小学时,母亲对我学习上要求就很严格,这对于当时的农村家庭来说实不多见,我一向对文艺相较于其他方面也有着天然的兴趣,原来这一切与小舅还颇有渊源。
小舅家搬到县城后,条件也渐渐好了,小舅总叫母亲去住上一段时间。我也跟着沾了光,大概从初三到高三这几年,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到小舅家玩个十来天。
小舅家有很多书和报纸,大多是文艺方面的,那可是太对我的味口了。我读书时语文成绩还过得去,想必就有那些点滴薰陶的功劳吧。
小舅厨艺很好,轻轻松松一桌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佳。我第一次吃榨菜丝炒肉,就是小舅做的,后来想起来自己也尝试做过几次,但却怎么也做不出那种味道。小舅家吃饭用的都是小碗,但小舅知道我饭量大,总是用大号的洋瓷碗给我盛满饭,舅娘也说:“会吃好,身体好,做事才有劲。”
小舅的咸菜也做得很好,他做的腐乳、豆豉没有半点霉味,咸淡也刚刚好,吃上一口,化入其中的麻油和生姜的香味,顿时让味觉和嗅觉同时得到满足。我父亲做菜也是一把好手,常为亲戚邻里称道,但小舅的手法给他的菜赋予了一种独有的风味,浓淡相宜,入口入心,精致得很,一辈子也忘不了。莫非,做菜的学问里还包含着做人的道理。
我读高中时,父母年事已高,家里田地收入只能勉强糊口。每次在小舅家回来,舅娘总会塞给我一些学费,小舅也总忘不了叮嘱我要做一个自立自强有志气的男子汉。
经历风雪是人生的常态,而能得到用心的扶持却是难得的福报,即便亲人亦是如此。
几年前,当表弟告诉我舅娘病危的消息时,我刚在外地开完会,正在返程途中,想起往事,情不能已,一路狂奔,泪流不止。
前天,得知小舅已溘然长逝,虽觉突然,但莫名地没有了那种波涛汹涌决堤而出的伤悲,一方面也许是不舍中自有慰藉,毕竟小舅八十五岁的高寿驾鹤西去,理所应当是顺头路,另一方面,我内心的平静又何尝不是一种极致的空洞,这将需要用往后无数个日夜绵绵的思念来填充。
小舅是我母亲娘家的最后一位长者,从此再也听不到如母亲般的小舅的教诲了。
小舅一生襟怀坦荡,心底无私。吹过小舅的风,也吹过表弟吹过我,高尚品行的传承恰是无言的永恒。
小舅是能文能武、至真至诚的谦谦君子,亦是我少年迷航时的精神灯塔。
小舅急公好义、嫉恶如仇,他是教员的忠实学生,却又是视我如子教我为人处世的人生导师。
山外的山,我望不穿,清风过肩犹似故人在眼前。风吹山丘,年华江流,山河无言如我只字不提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