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日，鹰城博物馆的花圃里牡丹开了。

      我向来不喜热闹，但听说今年有赵粉展出，便和爱人一起赶了过去。花圃园里早已人头攒动，熙攘往来。穿红着绿的男女老少，个个举着相机，对准那几株名贵的花木咔嚓咔嚓地拍照。花是好花，人却未必是雅人。有人将鼻子凑近花瓣猛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香气全数吞下肚去。有人攀着花枝硬将自己的脸与花朵挤在一起拍照。更有孩童伸手便要去摘，被家长喝住，却也不见如何训斥，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句“别碰”，便又忙着去拍照了。

      赵粉确实名不虚传，粉的花瓣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显出几分娇羞。旁边立着块牌子，详述其来历与珍贵，字里行间透着几分自得。游读罢，愈发敬重起来，拍照时便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花中贵族。我想起旧年曾在山野间见过几株野牡丹，花色虽不及赵粉艳丽，却自有一番傲骨，不假人工，不待牌示，兀自开落，与天地共呼吸。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原来是歌舞表演开始了。一群身着霓裳的舞者踏着古琴的节凑而来，在花间穿梭。她们腰肢柔软入柳，手指纤巧似兰，引得围观者连连叫好。舞至酣处，一片花瓣飘落，恰巧沾在领舞者的鬓边，众人便喝彩不迭。

     转过一处假山，几位老者围着一株“二乔”品评。此花一朵两色，紫白相间，确也稀奇。老者们引经据典，争论花该归入哪一品第，说到激动处，竟有些面红耳赤。不远处，几个年轻人却对这学术讨论充耳不闻，只顾着轮流与花合影，然后立刻低头摆弄手机，想必是在发什么“朋友圈”了。

       午后的阳光忽然被云层遮住，一阵寒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游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凉意，有人开始离去，但大多数扔执着地守在各色牡丹前。仿佛要将每一株的姿容都印在手机里带走。那株名为“炼金丹”的国旗红牡丹前排队最长，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站在指定位置，摆出相同的姿势，拍出大同小异的照片。

       我在一株不起眼的“雪映桃花”前驻足。这花颜色淡雅，不如其它名品夺目，却自由一种清丽脱俗的气质，花下没有排队拍照的人群，只有一名白发老妪静静地坐着，膝上摊着一本旧书，偶尔抬头看看花，又低头读几行字。我悄悄走近。发现她读的是“牡丹亭”，不禁会心一笑。

       天色渐晚，游人渐稀。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场地。舞者们早已卸了妆，换上便服匆匆离去。那些被镜头对准的牡丹此刻终于得以喘息，在暮色中轻轻摇曳。我想，明天太阳升起，这里又将是一场喧嚣。花开花落，人来人往。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轮回。

      走出花圃时，见花圃拐角处几株野菊已冒出嫩芽。无人关注，无人喝彩，它们却依然按时生长，按时开放，按时凋零。这或许才是生命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