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陵生态农业促进会李宝智
春风应当是柔和的,带着湿润的吻痕,可这一年的风却成了掠夺者。它从早刮到晚,卷着沙尘,掠过田野,把最后一丝水气也搜刮殆尽。风过处,土地裂开细密的纹路,像一张干枯的网,想要兜住什么,却什么也留不住。
高标准农田的水泥沟渠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白光。它们笔直地延伸,像一道道精心设计的几何题,却解不出水的去向。那些不锈钢闸门光亮如新,转动时发出生涩的吱呀声,仿佛在嘲笑人们的徒劳。水利工程成了大地上的装饰品,比稻草人还要无用——至少稻草人还能吓走几只麻雀。
曾经的大口井被封填了。水泥板严严实实地盖住了井口,上面用红漆写着"封井保水"四个大字。字迹已经褪色,却依然刺眼。老人们说,这些井曾经养育了几代人,如今却成了安全隐患,必须填平。新打的机井深达百米,要用电泵才能抽出水来。电闸一合,钞票就像水一样流走了。
风吹过废弃的砖井,发出空洞的呜咽。井壁上长满青苔的砖块还记得水的滋味,现在只能回忆。井台上的辘轳生了锈,绳索早已腐烂。这些物件成了过往岁月的遗民,在新时代里显得格格不入。技术进步带走了它们存在的理由,却没有带来足够的水源。
麦苗在风中瑟瑟发抖。它们本应在春风中舒展腰肢,现在却只能蜷缩着,把身体缩成一团。叶子边缘开始焦黄,像被火烤过一般。根须在干硬的土层中徒劳地探寻,碰到的只有更坚硬的土块。现代农业技术教会了作物高产,却没教会它们如何在无水处生存。
水库见了底。库底的淤泥裂成不规则的块状,像一块块干涸的砚台。死去的贝壳镶嵌其中,成了干旱的标本。水位线在坝体上一层层下降,像年轮倒着生长,记录着水消失的过程。那些关于水资源可持续利用的标语还贴在墙上,字迹被晒得发白。
果园里的果树开花了。花朵在风中颤抖,比往年稀疏许多。没有蜜蜂来访,它们只能自开自落。果农看着这些惨淡的花朵,知道今年的收成已经折半。农业保险可以赔偿经济损失,却赔不了那些在干旱中消逝的生长希望。
风力发电机的叶片在不停旋转。它们切割着干燥的空气,发出规律的嗡嗡声。清洁能源正在取代传统能源,可再多的电也变不出一滴水。现代科技能改变许多事情,却改变不了作物需要水才能生长这个基本事实。
粮仓里的陈粮散发着霉味。新粮迟迟不能入仓,旧粮就要承担过期的风险。粮食安全的数据在报表上很漂亮,却经不起一场持续干旱的考验。数字可以四舍五入,人的胃却不能。
天气预报每天都说没有雨,云图上的降雨带却总是与这片土地擦肩而过。气象站的仪器记录着各种数据,却记录不到农民眼中的焦虑。科学能预测天气,却不能制造天气。
干涸的河床上,采砂船搁浅了。它们的铁壳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像一具具被晒干的昆虫尸体。过度开采曾经改变了河道,如今干旱完成了剩下的工作。自然在用这种方式讨回被欠的债。
夜晚,风停了。没有露水滋润土地,连夜晚都是干燥的。星星格外明亮,冷漠地注视着这片焦渴的大地。银河横贯天际,对地上的苦难无动于衷。宇宙自有其运行规律,不会因为某个地方的干旱而改变轨道。
高标准农田的标牌依然矗立在田头,上面的字迹已经褪色。它宣称着现代农业的成就,却无法回答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水从哪里来?在无水的春天里,所有关于未来的规划都显得如此苍白。
风吹走了云,吹干了土地,也吹散了人们对技术的盲目信任。当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受到威胁时,那些光鲜亮丽的现代化设施,不过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干旱不仅蒸发了水分,更蒸发了许多虚幻的泡沫。在生存面前,所有的装饰都会剥落,露出最本质的需求——水,生命之源。
作者简介:李宝智,陕西省千阳县张家塬镇曹家塬村人,农民,中共党员;1998年毕业于陕西省农业广播电视大学果树专业,为农民科技专家。现任杨凌生态农业促进会副会长。热爱文学,为宝鸡市杂文散文家协会会员,作品散发各公众平台。
2013年入选“全国好人榜”;2020年获得宝鸡市老科学技术协会“学术金秋”活动论文三等奖;分别获得市县镇不同荣誉称号与表彰30多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