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登月计划》（外九首）
都金奕
我没买望远镜，
“不是钱的问题，纯粹不需要”
可我是天文研究学者
第一首诗就学“举头望明月”
每天记录实验数据，手写两张纸
平均三毛，一年就一百块
告诉老乡可抵岁月漫长都是热爱
后来找到一个男朋友，
他像月亮上玉兔，可是他也啃白菜，还可能
南方兔子吃上海青
我们喝自来水，却要买红豆
我们没有木头烧柴，却做了一架古筝
我们没有六便士，便只能清高地选择月亮
九死一生地登月后，我俩摇旗呐喊胜利了
同行说我是阿姆斯特朗，我觉甚是——
踩下了对历史有意义的第一个脚印
于是像范进附体那样狂笑，
“父亲母亲，我登科了”
我们的子孙也跟着我狂喜 笑着笑着
就笑弯了腰。他们像麦穗般，低头、温顺地，
拿起锄头，耕地
成了月球上第一代农民
第二首：《禁酒令》
谁在喝酒？该死的！
日神的光明刺目，
宏大的叙事被仰望
酒神的尸体碎在神庙前
破碎，狂欢、躯体的扭动——
被当成异端的标志
谁在喝酒？该死的！
清醒是生存的必备
疯子和梦呓者被禁锢于集中营
“人是拥有理智的动物”
创建一个有序的城邦，何不美好？
人们建了监狱，医院与学校
“疯癫和文明之间有边界吗”
福柯问苏格拉底，监牢里——
黑夜的火光像宁静的星
“为了最高善，我愿喝下鸩酒”
苏格拉底说
“谁说喝酒！该死的”
牢头锐利地呵斥，他想
明天，元老院会让醉鬼上绞刑架
第三首：《空房间》
我和你的幸福在起源于
成功借到一个空房间的钥匙
平行的空间里，我们像
两个星球。门紧缩，划开
与这个世界的不同系统，两个灵魂
四目相对的自由。
空旷的地方窃窃私语是一件奢侈品
时间在呼喊着直抒胸臆，耳语
却不说给——时间、夜色、以及风与自然
彼此穿越这个夜晚，像出埃及时走过旷野
听觉大于视觉，微弱大于喧闹
嘘——如果墙壁弹回我的声音，会出现
听觉重复，那就小声些，只说一次
“只让你听见的话，是我最真诚的秘密”
告诉你五岁时，我就看过的古时候的月亮
告诉你蒲公英种子的数量与温度的比例
告诉你伤疤成为我背后的湖心
告诉你河流一样的掌纹与生命线的长度
告诉你星际起源和迷惘的航线
告诉你我的破败、野性与生机盎然
最后，还想告诉你
有你的时候，空房间也被填的很满
很满，圆满得像
古时候的月亮
第四首：《月亮的背面》
宿舍的楼下，你认真地说
“我们看不见月亮的背面”
吸引力与宇宙转速，让它的面孔
总是千年万年重复的样子
那么，
我看到的是古人的月亮吗？
如果是——
历史不过是月升月落几百万次
映着熟了几千次的小麦
我看到的是儿时的月亮吗？
如果是——
我追赶玉兔，掉入月海
是不是穿越进爱丽丝的仙境
可是玉兔不是兔子先生
李白睡着了，也不再写诗
忙碌的时代像机械怀表，找不到
一个院中漫步的张怀民
可我对面的你，在用生命里的几分钟，
娓娓道来一个真理
“我们看不见月亮的背面”
月亮背面是什么？
月湖月海，山川星河
故去彼岸的亲人
我们变成沧海间的两只蜉蝣，踩踏着
历史与未来，以及
复古的情怀与科技座架的余温
发出落叶般破碎的细微声音。
第五首：《生日》
期待，凛冽的月亮
执着去爱的猫猫，夜莺与玫瑰花
期待，春风得意的马蹄声
期待，看着晃动的烛火舞蹈
你说，“看远方啊”
华灯，初上。
期待去看看二十四岁的你
在书海里奔波或舞蹈，
在远方，或者咫尺，不开空调的屋里
唱一首生日歌。
一个人在晴天的城市，
遇见一群可爱的人。
风将那些细小的蜡烛吹得散乱
细微的，温润的，朦胧的。
你笑了，这多像——
十几年前停电的时候
那时你还爱唱歌，借着蜡烛
摆出手影。
墙上的纹路是蜿蜒的河流
终有一天会送你到远方
天色渐渐黑了，
一天在落幕
晒太阳的猫也落山了
平静的一天翻开我新的纪元
“一天过去了”
“有时候，一个世纪也会过去”
只是，一些烛火般细小的温暖
它们插在生活的蛋糕上
让我安于做一个孩子。
第六首：《月亮与河》
我爱上的
不是那天的月亮
舌尖侵入牙齿
河水流入
温暖的河床
我爱上的
不是那天的月亮
冬日撞击春天
哈出的水气
融化成你睫毛上
朝露的形状
“不要让一切再融化了”，你说
掀开被子
我们扫掉身上的积雪
青草苏醒在一个春天
多么小的屋子
两个人笑骂着
我看到
在方寸的天地间
你笑了，笑了
弯弯的眼
驮起荒原上平凡的稻穗
稻穗向下，我们只能向上
远方在时间的尽头
埋下一座金色的宫殿
我们踩着纸张的台阶
顺着书的阶梯爬上
无论丰收与灾年
翻滚，滑落
一次次地站起
生命
像一次次涌动的朝觐
而我的掌纹连着你的掌纹
汇成了
一条故乡的河流
扣在一起，隆隆巨响
像阿里巴巴
打开沉睡的山洞
发现六便士和月亮
是的，我的爱人
我爱上的
是那夜的月亮
我把我的灵魂切开
告诉你
曾经的伤痕
是月湖月海
刻下了层层叠叠的勋章
我爱上的
是那夜的月亮
月光睡在
故乡的河流里
我们把它们叫醒
一束束编成绳子
在云端攀登
我看着你
而你望着远方的远方
直到月光的绳子
断裂
发出迫不得已的爆炸
不可承受的重量里
我们学会了飞行
第七首：《活》
摔破一只碗
可以带走今夜的沉默吗
紧紧握着沙子
握着被折断的钟摆，
薄壁的酒杯
关心则乱
玻璃破裂 红酒与沙子流出指尖
一只碗的死去
不会令人心碎
一只碗
活着的时候就不会飞行
抛物线的尾端
终结了圆满的桎梏
明明昨天的人们
才放走许愿的流星
擦去“长命百岁”的匾额
“活着”，我写下
这样字条太重了
重到孔明灯无法托起
它太轻了
一阵风吹散了海上的沙堡
可是我们活着
在闪耀和黑暗的两种盲目中活着
神明的面具垂下现实攀登的天梯
光明的伞接着太阳
笼罩众生普遍的黑暗
世人在伞下微微倾斜，发出颤栗的破裂
可是，黑夜里
我们紧紧拥抱
温暖的身体擦出火光
微微发烫
像一切有生命之物
微微发烫
摁下打火机
就多了宇宙间的灯
小小的巢穴卧着灯光
仰望橘色蛋壳
等待生命从空中落下
窗子隔开两个空间
你说，“世界它在下雪！”
亲爱的，雪里埋藏的隐秘究竟是什么
那些让你迷茫的也让我迷茫
归征者空无一物的肩头
落满了破晓的风
在令人颤抖过的未来里
我们
也许会像凡人一样一无所有
可免于像死人一样一无所有
第八首：《冻梨》
在日落的时候，我总是通过一些琐碎
讲述这个冬天。妈妈，电话里说起我买了一只冻梨
咽下去的是，“我很想你”。
我怕一说出口的温度，会让冻梨
化的太快。岁月的春季给我们许多
比如，温热、清香、相依为命的坚韧，
没人告诉我们，
如何去运转一口揭不开的锅
去扛过命运的癌
或是在冬日黄昏的阳光下
融化一只冻梨。可是妈妈，
冻梨是清甜的。冰沙的形状是星辰，
进入冬季前，星辰不及你湖泊一样的瞳孔
生活的无效性没给予你我
精致昂贵的摆盘，可是方寸的体内
汹涌着高山冰雪融化的春潮，
严冬、挤压与碰撞
宁静的生命拥抱沸腾的方式。
冻梨是黑色的雪球，我捧起它，
雪仗一般扔出去，
起皮的墙上、斑驳的汁液。
你说，冻梨也曾是黄橙的鲜果。
请记得把一切丢掉，继续温润的等待
或是创造隆隆的春雷。
在惊蛰的那一天，
你会穿着二十岁的裙子起舞，妈妈，
“往前奔跑，春天来了”
第九首：《那个哲学家不会说话》
那个哲学家不会说话
满头黑发，便已不再春天
喝着理念的波尔多液
他说我思之后，就是我在
他说世界本是虚空，周行复来
他说灵魂不朽，肉体崩坏
他说善与宽宏也可置身事外
那个哲学家不会说话
分不清爱是欣喜还是害怕
他看进了那桃花似的眼眸
雅尔达的星星不过如此
萨特说：‘他人就是地狱’
可你像个天堂，分明——有人说谎？
切！他笑着啐了一句黑话
那个哲学家不会说话
简单的“我爱你”佶屈聱牙
灵魂共鸣——
不过是一场故作高深的矜持
他想给你写部著作
可神明啊，你早已高于文字
第十首：
《轻轻》
你骑在小小的竹马上
轻轻过
轻轻过
留在我门口的小泥人
从完整
到零落
我将门前的青梅
轻轻捉
轻轻捉
船儿走过的草滩
从朦胧
变寥廓
写在信笺上的话儿
轻轻说
轻轻说
年少心头的情思
从简单
变繁多
柳絮一样的梦啊
轻轻破
轻轻破
稚嫩唇间的誓言
从过错
变错过
作者简介：都金奕，女， 2001年1月出生于辽宁大连，现就读于南开大学哲学院，爱好哲学、写作，曾获语文报杯作文大赛东北赛区一等奖，叶圣陶杯诗歌大赛国家二等奖，第九届青年诗词大赛入围（具体奖项正在评选），入选2020年度青年诗人年鉴，抗疫期间写作的抗疫精神主体作品《这个春天》被《中国青年报》、《第一文学网》登多家报刊转载，其余作品见于《中国汉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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