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狂风
文/牟福香
飞沙走石撼山川,拔树腾云冲碧天。
遍地残枝三尺厚,凌空败叶九霄烟。
溪流落尽花无限,艳色生寒亦可怜。
白雪飘零风伴雨,阳春万物又冬眠。
七律:春花尽
春来百卉姓名同,四月芳菲命亦终。
玉蕊梨枝千顷白,落花映水一溪红。
池边绝艳烟波里,野外清姿夕照中。
别有幽香天上去,回看日暮乱云丛。
七律:枣花
枣树林中滿嫩芽,引来蜂蝶舞农家。
清香玉洁飞梁燕,冷蕊枝开夏砌花。
莫道月光元有影,须知露气本无涯。
回看美艳窗前立,愁杀新荷不敢夸。
七律:落缤纷,
春光连日伴东君,远望高空橫碧云。
野外芳菲随缥缈,青山寂寞落缤纷。
玉颜欲别赠歌扇,翠袖游来着舞裙。
烟水波涛风浪涌,星河牛女两相分。
诗评
牟福香的四首七律以自然时序为经,以物象心迹为纬,在传统格律框架内构建起细腻的生命体悟。她善于捕捉季节嬗变中的细微震颤,将风、花、落英等寻常意象熔铸为兼具画面感与哲思性的诗境,既见唐音宋韵的流风余韵,亦显个体生命对自然节律的深情呼应。
《七律·狂风》:力与美的辩证交响
诗以“飞沙走石撼山川”起笔,用“撼”“拔”“冲”等动词构建狂风的暴力美学,“三尺厚”与“九霄烟”的数字对仗,在空间维度上强化破坏的烈度。颈联“溪流落尽花无限,艳色生寒亦可怜”笔锋陡转,从自然破坏力转向生命悲悯——当春花被狂风裹挟凋零,“生寒”二字既写物理温度,亦暗喻诗人对美好消逝的心灵震颤。尾联“白雪飘零风伴雨,阳春万物又冬眠”以季节错位制造荒诞感:本应生机盎然的春日,却因狂风骤雨重返“冬眠”,暗合对自然无常的敬畏与生命韧性的隐忧。全诗在动态的力量书写中,暗藏对“破坏与重生”的哲学追问。
《七律·春花尽》:芳菲谢幕的诗意挽歌
开篇“春来百卉姓名同,四月芳菲命亦终”以“同”与“终”形成命运共同体的叹息,奠定伤春基调。颔联“玉蕊梨枝千顷白,落花映水一溪红”工笔细描:梨花似雪覆千顷,落英逐水染红溪,色彩对比中见绚烂与凋零的共生。颈联“池边绝艳烟波里,野外清姿夕照中”将镜头拉远,以“烟波”“夕照”为背景,赋予落花以孤高姿态——即便凋零,仍在天地间定格为永恒的“清姿”。尾联“别有幽香天上去,回看日暮乱云丛”更上层楼:花香随云散,而暮色乱云成为最后的舞台,暗合“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精神传承,将伤春升华为对生命本质的礼赞。
《七律·枣花》:素朴之美的价值重估
此诗独辟蹊径,聚焦“小而不群”的枣花。首联“枣树林中滿嫩芽,引来蜂蝶舞农家”以简笔勾勒生机,“蜂蝶”为枣花的隐性价值背书。颔联“清香玉洁飞梁燕,冷蕊枝开夏砌花”强化其素雅特质:“玉洁”状花色,“冷蕊”显格调,与梁燕、夏砌相映成趣。颈联“莫道月光元有影,须知露气本无涯”以月光、露气为陪衬,暗喻枣花之美超越形色,贵在精神境界。尾联“回看美艳窗前立,愁杀新荷不敢夸”妙趣横生:以新荷“不敢夸”的拟人化对比,凸显枣花“不事张扬却自有风华”的品格,完成对传统审美中“艳”与“素”的价值重构,深得“不与百花争宠,独守一隅清欢”的真意。
《七律·落缤纷》:时空交织的生命隐喻
诗题“落缤纷”既承屈子《离骚》“落英缤纷”的古典意象,亦注入现代性的时空意识。首联“春光连日伴东君,远望高空橫碧云”以“东君”(司春之神)与碧云构图,奠定春日将逝的怅惘。颔联“野外芳菲随缥缈,青山寂寞落缤纷”用“随缥缈”写落花的轻盈无着,“寂寞”二字赋予青山以人的感知,物我共情。颈联“玉颜欲别赠歌扇,翠袖游来着舞裙”转向拟人化书写:花如美人,赠扇舞袖,将凋零过程演绎为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哀而不伤。尾联“烟水波涛风浪涌,星河牛女两相分”突发奇想:人间落花的“缤纷”竟与天上牛女的“分”形成宇宙级的呼应,将个体生命的消逝置于时空坐标系中,使“落缤纷”成为跨越人间天河的永恒意象,境界骤然开阔。
整体观照:在自然节律中照见生命
牟福香的组诗呈现出对“变”与“常”的深刻洞察:狂风是自然之力的显影,春花与枣花是生命形态的两极,落缤纷则是时空流转的必然。她擅长在“小景”中见“大情”,如《枣花》以“冷蕊”破“艳色”之执,《落缤纷》以“牛女”拓“落花”之境,皆见哲思光芒。在语言上,她追求“工丽而不堆砌,清浅而有深致”,对仗工整却无雕琢痕(如“玉蕊梨枝千顷白,落花映水一溪红”),用典自然而能化新(如“东君”“牛女”的现代转译)。
这些诗作不仅是对自然物象的摹写,更是诗人借四季轮回完成的自我对话——在狂风的破坏中看见重生的可能,在落花的凋零里领悟永恒的真义,在枣花的素朴中照见生命的另一种壮美。牟福香以女性特有的细腻笔触,为传统咏物诗注入了鲜活的生命意识,让古典格律在当代语境中绽放出新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