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周星林教授的一面之缘
文/彭立波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午后,我循着河街的青石板路,来到周星林教授暂居的老屋前。木门上“电影《翦伯赞》筹备处”的牌子在阳光下泛着古旧的光泽,门前的腊梅开得正好,暗香浮动。
推门而入,只见一位清瘦老者正在修剪院中的盆栽。他转身时,我注意到他腕间那块老上海表,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周教授比我想象中更为朴素: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中山装,脚上是老式布鞋,唯有那双眼睛,如古井般深邃。
“来,尝尝这个。”周教授从屋里端出茶盘,是湘西特有的黑茶,盛在粗陶杯里。茶水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杯底沉着几片茶叶,像极了古籍中褪色的批注。
我们的话题从河街的历史变迁,慢慢转向了正在筹拍的电影。周教授谈起翦伯赞时,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描述抗战时期翦伯赞在重庆的情景,仿佛亲历其境:“那时候的学者,在防空洞里写书,借着煤油灯的光,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写历史。”说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桌上那本翻旧的《中国史纲》。
谈话间,一只花猫悄无声息地跳上石桌,周教授竟也不恼,反而分了些茶点给它。这让我想起他曾在一篇文章里写道:“做学问要像猫一样,既保持警觉,又懂得享受独处的乐趣。”
天色渐晚,周教授突然问我:“你知道《陋室铭》里少了哪四个字吗?”见我语塞,他轻抚茶杯,道出“君子居之”的典故。那一刻,河街的喧嚣仿佛远去,只剩下茶香在陋室中萦绕。周教授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真正的学问,不在书本的厚度,而在思考的深度。”
临别时,周教授送我到门口。暮色中,他的身影与老屋的轮廓渐渐融为一体。我回头望去,只见窗前的腊梅在风中轻轻摇曳,暗香浮动,恍若那个下午的茶香,久久不散。
如今每当我路过河街,总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有时风起,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混合着茶香、墨香与腊梅香的气息——那是属于一个学者的精神印记,在常德这座古城里,静静地诉说着知识与风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