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智幽默的诗人舒然
——从小诗《对牛弹琴》说开去
王 珂
这是个比喻
他像牛
我走过的路
是一大片耕地
我会弹琴
但他不懂
你一定属虎
但如果你吃了他
我就烧了我的琴
——舒然：《对牛弹琴》
这是舒然的诗集《镜中门徒》中的一首诗。向明序言的题目是《写诗出自机杼的舒然》，他赞扬说：“最令人激赏的是，她不同于流俗的修辞技巧。诗中她不大用平面化的形容词，而是用动词化来激化，使得诗的语言不会僵化如一堆积木，而是活泼生动的游鱼，呈动态美。”
“出自机杼”一词一针见血，舒然的诗就是写得很机灵。她有意识地追求现代艺术的两大境界：睿智与幽默。《对牛弹琴》是她的这类生活哲理诗的代表作。尽管郑敏强调诗歌与哲学是近邻，但是她也不主张诗人就是哲学家，她主张的“诗的内在结构”正是强调诗与哲学只是近邻而不是家人。郑敏发表在《文艺研究》1982年第2期的《诗的内在结构——兼论诗与散文的区别》主张用“诗的内在结构”来呈现哲理。“‘诗与传统的小说、戏剧不同之处是诗的突出的含蓄。这种含蓄常常使它有着不同于上述的文学品种的内部结构。它主要的效果不是在于描写情景像小品文那样，不是像说理文那样以严谨的逻辑为主要因素，不是像故事、小说那样以展开故事为主，不是像戏剧那样以发展矛盾、解决矛盾为主，它的主要特性是通过暗示、启发，向读者展现一个有深刻意义的境界。”
《对牛弹琴》虽然只有三个诗节九句诗，却有较好的“诗的内在结构”。第一个诗节四个诗句，第二个诗节三个诗句，第三个诗节两个诗句，每个诗节递减一个诗句，通过诗的形体结构暗示出“对牛弹琴”这个成语的含义：不懂，越听越不懂，琴声的音量越来越小，越来越听不清楚。这种图像诗常用的用诗的物理形式——诗的视觉感来表情达意，不但解决了“辞不达意”“言不尽意”等语言的弱点。尤其是像这类口语诗，因为语言太直白了，语体太简单了，更无法表达复杂的情感和高深的思想，更需要借助语言以外的手段来增殖诗意，增加诗性。
这首诗的“内在结构”还表现在人称的精心设置上，第一节出场的是“他”和“我”，第二节出场的是“我”“他”“你”，最后一节出场的是“你”“他”“我”。这三种人称指称的关系正是人类社会最常见的，也是最主要的关系。与他们对应的是显性的看得见的“牛”和听得见的“琴”，与隐性的看牛者和听琴者（你我他）。两个物相和三个人组成了一台戏，诗的戏剧化技法增加了诗的视觉感。形象又深刻地揭示出人，尤其现代人比较荒诞的生存境遇，如同加缪所言：“荒谬产生于人的需要与世界无理的沉默之间的冲突”。对牛弹琴，是希望如高山流水遇知音那样有听众，但是这种“人的需要”遇到的却是“世界无理的沉默”。
这种深刻的哲理却用这样一首小诗表达出来，所以诗人必须惜墨如金，甚至不惜把题目变成正文中的句子。题目是《对牛弹琴》，第一句诗是“这是个比喻”，完整诗句是“对牛弹琴/这是一个比喻”。这种独出心裁在开头的形式上出现，在结尾的内容上得到呼应。“但如果你吃了他/我就烧了我的琴”。
维特根斯坦说：“想象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形式。”这首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诗人，尤其女诗人的生活方式。因为诗的结构的复杂性，再加上意象的多义性，如“耕地”“虎”，使这首诗具有多种属性，可以说是哲理诗，也可以说是爱情诗。如新诗史上的《断章》，有人说是哲理诗，也有人说是爱情诗。
《对牛弹琴》与《断章》也有些异曲同工。
《断章》全诗如下：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断章》的人物是“你”，“看风景的人”和“明月”实质上是指“他”和“它”，却没有直接用“他”。这里的“你”实质上是“我”。这首诗被称为新诗史上“文人诗”的代表作，卞之琳与冯至被公认为是新诗史上两大“文人诗人”。
文人诗”的三大要素就是用典、睿智与幽默。《对牛弹琴》三者都较具备。用典：对牛弹琴，来自成语；属虎，来自十二生肖；虎，民间有“女人如虎”的说法，所以“可以吃他”。睿智：你吃了他，我就烧了我的琴。如果是一首情诗，可以换成这样的诗句：“你爱上了他，我就不再为他写情诗唱情歌。”诗出侧面，无理而妙。幽默：牛是用来耕耘地的，不是来听琴的，它不解风情，应该被虎吃掉。但虎不敢也不能吃掉他，因为我会烧了我的琴。
舒然写诗的同时也写“闪小说”，这首诗，借鉴了“闪小说”以悬念取胜的技法，让读者读上句不知道下句会出现什么，无法预测情节的进展和场景的转换。
（作者：王珂，教授，博士生导师，东南大学现代汉诗研究所所长。出版《诗歌文体学导论》《诗歌疗法研究》等著作九部，出版诗集《情途：天涯何处无芳草一一王珂情诗选1982-2024》。）
（舒然：新加坡华侨诗人艺术家，中国诗歌春晚国际形象大使，“中外诗人专访系列”主持人，暨南大学中文系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担任香港文学艺术研究院客座教授，新加坡《有米》诗刊主编，诗电影制片人。著有诗集《以诗为铭》《陌上桑》《镜中门徒》等。曾获2018十佳中国诗歌春晚十佳诗人、2019年度中国网络诗人、2019年度十佳华语诗人、2020国际诗歌文化交流奖、2022《诗刊》十佳朗诵奖、2022年新加坡新移民“华汇之星”及2024中国十佳当代诗人等殊荣 。）
玫瑰手绘折扇、玫瑰国画
订购热线：13325115197
史志年鉴、族谱家史、各种画册、国内单书号、丛书号、
电子音像号、高校老师、中小学教师、
医护、事业单位晋级
策展、推介、评论、代理、销售、
图书、画册、编辑、出版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