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洋槐花

四月的洋槐花

踮着脚尖攀上枝头

雪白的裙摆缀满晨露

风一吹，便抖落满村甜香

母亲蹲在花影里

银发与槐花融成霜

枯枝般的手指捏下玉串

喃喃着（这能抵半斗粮)

树皮充饥的年月

在她掌心磨裂成茧

广播里的口号惊飞雀群

父亲走后的清晨

大姐披着红盖头远嫁他乡

大哥的锄头叩响生产队的晨钟

二姐在农闲时接过母亲的银针

把日子缝进布帛的经纬

三姐四姐背着母亲缝的红书包

蹦蹦跳跳

晃碎了槐花筛落的光斑

院里的苹果结出青果

墙角韭菜割了又长

母亲栽的月季含着苞

老玉米在屋檐下挂成金黄

老墙根晒着褪色的蒲扇

晒暖的石凳空着

梧桐树上麻雀叽叽喳喳

啄食着无人应答的时光

童年的我

踩着母亲佝偻的脊梁

摘那树梢最嫩的月光

猪圈的木门吱呀推开

牛铃摇醒遍野青浪

而炊烟正把黄昏

熬成一碗浓稠的暖

如今灶台冷了

空锅盛着簌簌槐花

风过时

满院都是母亲的白发

我数着月光的年轮在

槐花飘落的深夜

咳出

带槐花的月光

每一粒星子都变成她掌纹里

未说完的半生沧桑

我知道

那是母亲千辛万苦和生活磨砺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