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哉!复句运用和感官通联——莫言《红高粱家族》《檀香刑》读后
文|车向斌
莫言,无疑是一位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中国文学巨匠 。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后,虽引发了个别读者的争议,但鉴于篇幅限制,在此不做过多探讨。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莫言作品文字瑰丽大气、情感浓烈真挚,足以与众多诺奖得主的佳作相媲美。在《红高粱家族》与《檀香刑》中,莫言凭借复句运用与感官融合这一独特叙事策略,构建起极具冲击力的文学世界。下面,我们从复句的修辞功能和感官描写的沉浸性两方面展开深入剖析。
一、复句运用:情感张力与叙事节奏的把控
矛盾复句:情感冲突的具象化
在《红高粱家族》里,莫言巧妙运用转折复句和递进复句,生动刻画出人物内心的撕裂感。像“奶奶嗤嗤地笑了。‘我奶奶’在确认自己的婚姻是一场金钱交易后,对自己的父母失望透顶”,“嗤嗤”这一拟声词与“失望透顶”的心理描写形成强烈反差,深刻展现出人物对封建婚姻的嘲讽以及自我意识的觉醒。
而在《檀香刑》中,赵甲对酷刑“艺术化”的认知与钱丁陷入的道德困境形成鲜明对照:“刽子手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使者,刑具是孔夫子的另一种教化工具。”这种判断复句,既强化了封建权力对暴力的美化,又凸显出封建礼教下知识分子精神的扭曲与异化。
排比复句:感官冲击的强化
《红高粱》对高粱地的描写,借助排比句式,有力强化了视觉与听觉的交织:“一穗一穗被露水打得精湿的高粱在雾洞里忧悒地注视着我父亲,父亲也虔诚地望着它们。”“精湿”“忧悒”“虔诚”等形容词层层叠加,将高粱的灵性与父亲内心的敬畏感鲜活地呈现出来。
《檀香刑》对凌迟场景的铺陈,则通过动作复句来强化血腥氛围:“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 这种重复句式精准模拟刀割的节奏,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深切感受痛苦的不断延展。
二、感官融合:通感与多模态感知的构建
听觉与视觉的互通
莫言极为擅长将听觉具象化为视觉,赋予声音以具体形态。比如在《红高粱》中“高粱在‘滋滋咝咝地成熟’”,“滋滋咝咝”本是听觉感受,却经通感转化为可感知的视觉化“成熟”过程,巧妙暗示了少年英雄在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痛苦与磨砺。
在《檀香刑》中,赵甲对受刑者孙丙颤抖的描写——“孙丙的身体像被雷击的古树,剧烈颤抖却始终不倒”,将“雷击”的声效与“古树”的形态紧密结合,极大地强化了肉体遭受残酷摧残的视觉冲击。
嗅觉与情感的隐喻
《红高粱家族》中高粱地的“土腥味”与《檀香刑》刑场的“檀香”形成鲜明对比:“高粱的腥气混合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浸油的檀木橛子散发着幽香” 。这两种嗅觉符号,分别成为生命野性(红高粱)与权力暴力(檀香刑)的象征载体,背后隐喻着截然不同的情感与内涵。
触觉与历史的厚重感
《檀香刑》借助触觉描写来解构权力的神圣性:“鱼鳔胶渗进伤口的瞬间,孙丙的身体像被雷击的古树” 。“渗入”的黏腻感与“古树”的僵硬感相互映衬,深刻隐喻着封建制度对个体意志的压迫与异化,使读者能透过文字触摸到历史的厚重与沧桑。
三、复句与感官的互文性
莫言将复句的逻辑结构与感官描写深度交织,实现了情感的立体化表达。在《红高粱家族》中,“父亲怔怔地看着爷爷。父亲的双眼大睁,从那两粒钻石一样的瞳孔里,散射出本来属于我奶奶的那种英勇无畏、狂放不羁的响马精神”,“怔怔”这一视觉描写与“散射”所体现的通感相结合,将代际之间的精神传承转化为可被感官捕捉的生动意象。
《檀香刑》中赵甲的心理描写——他对着冬瓜上的刀痕老泪纵横,“儿啊,这每一刀下去,都是朝廷的王法,都是孔圣人的教诲……”,“泪纵横”的触觉描写与“王法”“教诲”的听觉描写并置,深刻揭示出暴力执行者赵甲内心的精神分裂。
莫言凭借复句的强大张力与感官的深度融合通联,把历史的暴力具象化为读者可感知的文学符号。在《红高粱家族》中,感官融合服务于对生命野性的赞美与歌颂;在《檀香刑》中,则成为解构权力合法性的有力武器。这种创新的叙事策略,不仅对传统小说的线性表达发起挑战,更以“五感法”重构了现代文学的感知维度,为文学创作开辟了新的道路。
【作者简介】:
车向斌,男,汉族,1967年生,大专学历,陕西省潼关县人。1992年结业于鲁迅文学院。曾担任报刊记者、编辑、部门主任等职务,现就职于陕西某报社。1993年开始投身文学创作,发表各类作品达200万字。主要文学作品包含短篇小说《小张的爱情》《缝穷的女人与她的官儿子》《亳州人“出口”那些事》《当面被人欺骗的感觉》《郭二牛的爱情小差》《爱神的裁决》《憋君看病》《秋日沉思》《过继》《亳州人“出口”那些事》《二球》等,中篇小说《卤肉西施》《优秀的“坑儿”》《为您添彩》《潼关烧饼进大城》等。著有小说集《欲望之博》,中篇小说集《优秀的“坑儿”》。现为渭南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职工作家协会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