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寻光
文/冷剑无双
人生在世,有时竟如行于浓雾之中。四顾茫然,前路莫辨,脚下亦不知深浅。每每此时,我便想起那个卖豆浆的老人。
老人年约六旬,背已微驼,右腿因风湿而略显蹒跚。每日寅时即起,推着那辆锈迹斑驳的铁皮车至巷口。车轮转动时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车上放着个黄铜大壶,壶嘴处总挂着几滴乳白的豆浆,像是不愿离去的泪珠。我常去买,因他磨豆浆时必选上好的东北黄豆,前一晚就用井水泡发,石磨转得极慢,说是“快了就糟蹋了豆子的魂”。
记得那日大雾,五步之外不辨人影。我摸索着去买豆浆,煤油灯的光晕在雾中化开,像宣纸上晕染的淡墨。老人已在那里,佝偻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他正在给第一位顾客舀豆浆,竹制的长柄勺在壶中搅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这般大雾,您老倒是准时。”我搓着手道,呵出的白气瞬间被浓雾吞噬。
老人用皲裂的手指抹去壶嘴的豆浆渍,笑道:“雾大雾小,日子总要过。这雾啊,就像人生的坎,看着吓人,走过去也就过去了。”
我接过温热的豆浆,忽然觉得这豆浆车前的方寸之地,竟比我终日盘踞的电气公司仓库还要明亮些。我在城西的华通电气当仓库保管员,整日与堆积如山的电缆、开关为伴。那些粗细不一的电缆,像一条条沉睡的巨蟒,盘绕在铁架上;各式开关整齐地码放在防静电箱里,沉默得像一个个未开启的命运。
街角的李四,原是城南某机械有限公司里的高级技师,前年生产线自动化后失了业。他开始整日在家饮酒,最便宜的红星二锅头,瓶身贴着褪色的标签。我去看他时,他正对着斑驳的墙壁发呆,桌上散落着花生壳,像一个个干瘪的叹息。酒醒了便说活着没意思,酒醉了又说死也没意思。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空荡荡的屋里只剩下墙上歪斜的全家福,和角落里积灰的万用表。
“老陈,你说人活着到底图个什么?”李四忽然问我,眼睛里布满血丝,像短路烧焦的导线。
我想起豆浆老人皲裂的手指在雾气中搅动豆浆的样子,却没说出口。李四需要的不是答案,而是像老人那样,在每一个雾晨准时推车出门的勇气。
隔壁小区门口修车配锁的老王家的孩子高考落第,整日闭门不出。老王父亲来仓库找我,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成绩单,指节发白。“陈师傅,您读过书,帮忙劝劝我家孩子……”我望着仓库高窗外的一方蓝天,想起自己当年落榜时,曾在护城河边枯坐整夜。月光碎在河面上,被游鱼搅得支离破碎,又慢慢愈合。天快亮时,我看见对岸早起的捕鱼张老爹正在收网,网上挂着的水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有大大小小的鱼及螺蛳和河虾,还有三四条鳝鱼。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张老爹总是乐呵呵,老伴在一旁帮忙,不一会儿功夫收拾好拿到腾飞路边的去卖。巷口那一刻忽然明白,破碎的不过是倒影,生活总要继续。几日后便去人才市场找工作。
如今我在仓库一待就是十几年。同事老张常倚着电缆抽烟,笑我太过认真:“横竖都是混口饭吃,这些零件记那么清楚作甚?又不会少你工资。”我唯唯应着,却仍旧一笔一画地登记着每一卷电缆的规格。那些数字在我眼中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一个个等待接通的电路。我知道,在这迷雾般的人生里,我总得抓住点什么才不至于迷失——或许是豆浆的温度,或许是电缆上精确的参数。
昨夜又梦到自己在雾中奔跑,布鞋被露水打湿,冰凉地贴在脚底。跑着跑着,忽然听见豆浆老人“吱呀吱呀”的车轮声,还有那熟悉的叫卖:“热豆浆——”声音在雾中忽远忽近。我循声而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辆铁皮车。惊醒时,窗外正下着细雨,雨滴落在仓库的屋檐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像是时间的脚步在轻轻敲打着大地。
人生确如雾中行路,但只要心中还亮着那盏煤油灯——或许是老人豆浆车前的灯光,或许是仓库里那盏总在午后三点准时亮起的防爆灯——便不至于完全迷失方向。这盏灯,或许是信念,或许是责任,或许是爱。它虽小,却能在黑暗中照亮前方,给人以温暖和力量。
明早,我决定比往常早半个时辰去买豆浆,顺便告诉老人,他说的对:雾再大,日子总要过下去,就像他那辆吱呀作响的铁皮车,永远会在晨雾中出现。
【作者简介】:殷晓剑(冷剑无双) 男。江苏省盐城市作协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番茄小说网签约作家,桃花源文轩有声平台诗协会员,江苏省盐城市荷兰花海文学社会员。
【老丫文苑 :创始人】
陈艳丽,女,汉族,吉林松原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 ,《华夏诗词文学社:社长主编》江南诗词协会会员。作品有诗词、散文、小说《老丫》。经常发布在《华夏诗词文学社》《江南诗絮》《都市头条》《北方都市文化》《松原日报》《松花江》《温馨微语》《艺苑百花》《大江诗社》《巴马文化社》《中国爱情诗刊》《花花上酸菜》等报刊与微信公众平台。(图片均来自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立即删除。1830443979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