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事不忘 后事之师
姚尚明
清明节前,我站在灌云县四队镇中南村那片麦田里的烈士墓前。春风拂过麦浪,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语着七十多年前的故事。张辅廷——我的表叔,原灌云县同兴区圩北乡乡长,就长眠于此。

1946年1月,他在四队四来水大芦苇荡里,被国民党土匪追捕中弹重伤后,头颅被国民党返乡团活活割下,悬挂在伪县政府门前三天,又在县城城门示众三个多月。如今,灌云县人民政府为他专设的墓地静静地躺在麦田中央,麦苗青翠,墓碑肃穆。我抚摸着冰凉的石碑,思绪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血与火交织的年代。“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八个字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沉重而明亮。
历史记忆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基因。张辅廷烈士的墓地,就是这样一个历史记忆绝佳场所。1945年参加革命,次年牺牲,他短暂的一生犹如流星划过夜空,却在历史的苍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人们记住张辅廷被割下的头颅,不仅是为了记录暴行,更是为了理解那个时代革命者面临的残酷选择与坚定信念。在灌云县档案馆里,我查阅到当年参与处理烈士遗体的老乡证言:“张辅廷的头颅是乡亲们冒着生命危险夜里悄悄取回南六队老家的,身子和头分开掩埋,怕反动派再来破坏。”这种刻骨铭心的悲痛和仇恨,构成了人们集体记忆中最坚韧的部分。记忆如同麦田里的根系,看似无形,却支撑着地面上的一切生长。
历史悲剧的根源往往在于人性的扭曲与制度的不义。张辅廷烈士的遭遇并非个案,而是那个时代无数革命者命运的缩影。返乡团割下烈士头颅示众的行为,充分暴露了暴力统治下人性的极端异化,更是一种有组织的恐怖统治手段,旨在通过展示暴力来震慑民众。这种记忆的传承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为了辨识暴力的本质。张辅廷墓碑前的麦子年年生长,提醒我们警惕一切形式的非人道行为,维护每个人的尊严与权利。
"前事不忘"的终极价值在于"后事之师"。德国在二战后对纳粹历史的彻底反思,使其社会获得了新生;南非的真相与和解委员会通过揭露历史真相而非报复,实现了种族和解。这些例子表明,对待历史的态度决定着一个民族的未来高度。县政府为张辅廷烈士设立墓地,不仅是对个人的纪念,更是对社会正义价值观的肯定。烈士们的反抗精神应当转化为我们今天建设公平正义社会的动力。在灌云县,政府近年来修缮了多处革命遗址,将历史教育纳入学校课程,让年轻一代在了解历史的基础上形成正确的价值观。这种将记忆转化为行动的做法,正是"后事之师"的生动实践。历史不是负担,而是资源;记忆不是枷锁,而是指南针。
站在麦田中央,我望着远处现代化的小镇建筑,再回看眼前朴素的烈士墓,感受到一种深刻的历史连续性。张辅廷烈士牺牲时,或许想象不到七十多年后的中国会是什么样子,但他为之献身的理想——人民的解放与幸福——正在一代代人的接续奋斗中逐步实现。这片麦田既是粮食的生产地,也是记忆的保存地;这座墓碑既是过去的见证,也是未来的启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不是简单的口号,而是一种历史哲学,一种将记忆转化为智慧的能力。今天,许许多多的青年学子在清明节前,前往陵园为烈士扫墓,既在追思烈士们的英勇业绩,更在培育一个民族面对未来的理性与勇气。
春风中,麦浪起伏如同时光的波纹。我轻轻在墓碑前放下两棵油菜花和两棵松枝,深深地三鞠躬,表达对我的表叔张辅廷的崇高敬意和无限怀念。历史从未远离,它就藏在这片麦田的低语中,藏在我们每一次对过去的回望与对未来的思考中。记住张辅廷,记住所有为光明献身的人,是为了让我们的眼睛更能辨识黑暗;纪念牺牲,是为了让生命更有尊严地存在。前事不忘,是责任;后事之师,是希望。在这片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麦田里,每一株麦子都是记忆的使者,将历史的养分输送给未来的果实。
作者:姚尚明 2025年4月2日于灌云县四队镇


张辅廷烈士之墓。公元2015年清明,灌云县人民政府立。
背面碑文:张辅廷,1904年10月生,四队镇条河村九队人,1945年参加革命。牺牲时职务:灌云县同兴区圩北乡乡长。1946年1月在灌云县四队因战牺牲。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槛外人 2025-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