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飞 《默》 综合材料
聂小倩
她不说话
在我的神龛下
也不拜，低着头
小声地啜泣
关于她的一切
我都知道
当她还是一些散落的颗粒时
她就是这么个样子
温暖、柔顺
还藏着一丝善良的狡黠
她认真地理解着
每一个含混晦涩的指引
并竭力让它们更接近
一种自然
比如说夜晚的虫鸣
昏黄的炉火
我知道所有与她相关的
悲凉
那至暗的阳极
唯一的秩序
广陵散
竹林一直在那儿
空的竹椅
和空的棋局
就是一个竹林
就像你看到又忘却的
事物，抬眼又在
都是竹子。风一遍一遍
地吹，阳光晃动
在不可知之处
竹林里暗藏着刀剑
暗藏着尘世
可以自创一套绝世武功
也可以弃之不用。不劳店小二
酒可以自行斟满
我，自可以边哭边笑
冬日卜辞
朋友啊，我必须感谢你
就在此刻，你用你
神赐的双眼，阅读这些
空无一物的诗行
我为什么要写下这孤独
又是什么引导你
忘却这冰天雪地的生命
我有的，只是受困的残喘
从我打第一个字开始
我把我们都逼到了
无以复加的危险境地
因为这些文字，我们变得
何其相似，如同晒谷场上
麻雀陷阱前的最后一次对视
如同鱼群不停吞吐的
变形气泡，还有那些岩壁上
线条猛兽发出的巨大咆哮
“我想沉默，我想扔掉这泡影
但黄金在天空里舞蹈——
命令我歌唱”①
现在，我会署上我的名字
它们曾被用以使一片龟甲通灵
①曼德尔施塔姆《我冷得直打寒战》
众神
有些事物我们看不见
但不影响它的存在
以一万种或只是一种方式
进入我们，围绕我们
选择是玄妙的，或是
不愿看见，或是不能看见
那个被放大的盲点
是树叶，也是摘星的高楼
或是不需要看见，或是
看见本身的背离
或是不被河流所接受
而存在，或只是因为消失
我可以为你描述一只甲虫
也可以为你描述一具
干瘪的被蚂蚁抬着的尸体
但你要注意，你听到的或只是
一条腿，一根手指
或只是另一只甲虫，另一具尸体
你永远不会想进入的不仅是
另一个灵魂，也是另一个世界
访客
镜中老头恰到好处地望着我
左眼对着右眼，鼻尖对着鼻尖
他说，除了沉迷于两种虚妄
并没有别的问题
你可以望着悬梯的两端
说一说你的故事
你并不知道，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爱恨
都有着史诗般的结局
泡沫海岸
下午2点，打算骑车去海边
有巨大水面和点点帆影的那种
会翻起波涛、被广阔遮掩的那种
是附着在球体表面又被碗盛着的那种
这并不困难，就像从堆满杂物的
书房走到带阳台的客厅
却仍在同一所房子里，窗户还是窗户
门还是门，海就挂在中间的墙上
4点，我在海塘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自行车就停在前面，歪着脖子
左边是刚走过去的年轻的一家三口
孩子仰着脸，正跟没戴上兜帽的爸爸说话
右边上上下下站着几个人，还有
一个坐在轮椅上挥着手的老人
前方突出的广场上，一座石头雕像
正用手指直直地指向远方，阳光
从后面照过来，海面反射着时间的浑黄
蓝白的长满铁锈的渔船升起
一束散漫的六出花伸上来，遮住
我的半个脑袋，而小灰正躺在沙发上打鼾
隐士
缘于一首诗中众所周知的
说法，有一种可能
未来的某日
我搬去了那个湖边的村子
我不想说那个湖有多大
湖边的风有多轻
可以确定的是
你不会愿意在冬天离开你的屋子
如果是那样，你应该会在
天气晴暖时看见我
跟某人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并对你报以好奇的眼神
如果是那样，你应该也会
看到我空荡荡的屋子
跟我的思维一样漆黑起皱的空气
或者，那只是我日后的邻人
你会绕着我的屋子走上几圈
（包括屋前的菜圃和屋后的竹园）
想象着那首诗里的场景
而整个春天，你都将沉迷于此
语言和气球
那些飘浮在事物之上的语言
像一些鲜艳的气球
你不能永远举着
也许这是最好的诗意
如果你还在手里
就好好奔跑，让它指引你
你要记住，它并非因你而生
如同河边那棵弯曲的楝树
如果你已经放手
那就坐下来，在起伏的草地上
去感受泥土的潮湿
也可以抬头看它轻快的飘浮
如果是不小心断了线
这样最好，你可以好好分辨
它所包含的空无，那鲜艳背后的灰度
以及由此产生的愤怒和怀疑
直到它们隐于辽阔，并在某处
跌落，如同每一季
都会凋谢的树叶和花瓣
它们很美，但被遗忘在黑夜深处
大雪
当所有问题骤然消失
而我成为书架上最后的书本
一张白纸或是一首歌谣
我在述说什么
我所有的故事
都与你有关，如同
远山正在消失的两只白鹭
拂过窗棂的几枝垂柳
所有的你都在沉默
而我像是永远望向窗外的眼
我们中间还隔着一个
固执如我的你
现在，雪覆盖所有的大地
自空而降的低语
是某种闲聊，酒以及梅花
也是落日催生的妄想
回声
除非等到日出
让世界的血涂抹你
但还能做些什么呢
就只好等着
或者找个洞口爬进梦里
除非等到日落
让世界的血涂抹你
但还能做些什么呢
就只好等着
或者找块石头扔进暮色里
麦须，1971年生，浙江嘉善人。发表诗歌若干，出版有诗集《所有的船都驶向明天》《温暖而荒凉》。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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