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羊
文/徐永春
从我懂事起,父亲就一直和泥土打交道。父亲是一个种地的好手,三十多年前,除了自己的承包地,就开始租种别人的部分土地,多年的租种,使家里有了一点儿积蓄,才使我得以衣食无忧地完成了学业直至顺利工作。后来他又东拼西借,给我们兄弟俩娶妻成家,还让我在城里有了一套不算大但至少能避风雨、安家小的蜗居。成家以后,老家去得少了,能帮上父母的机会就更少了,农忙时即使去了,但由于长期的"养尊处优",一些农活我和妻子也干不了了,只在家做做饭,打扫卫生,领孩子。冬闲时,把他接到城里想好好“孝敬”一番,但终因受不了被圈在“水泥格子”里的寂寞而坚持回乡下老家。
这些年,村里土地整体流转,已无地可种,再加上父亲年岁渐长,血压高,干不了重体力活,于是他将自己的晚年乐趣全部放在了养羊上。一开始也就五六只,纯属消遣,打发自己的时间,每天铲草,喂羊,放羊,数羊,一天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后来,他发现养羊还是有利可图的——母羊生羔多,养上两三个月便可出栏售卖,一只羊羔遇上行情好的时候能卖到五六百甚至七八百块钱,这比庄稼地里刨食来钱快。于是,父亲开始扩大自己的养羊规模了。他将自己的全部积蓄拿出购买了5只优质的多胎羊,加上之前养的,现在光能生羔的母羊就有10多只了。羊是多了,父亲也更忙了,更多的羊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然而,他却乐此不疲。
秋天的田野在菜贩收割完蔬菜后便只剩满地的菜叶、菜根,以及那些被风吹得到处跑的黑蝴蝶——地膜。这样的景象未免使人生出几分伤感和悲凉。但这个时候却是父亲最高兴的时刻——那些无人要的菜叶、菜根正是羊们的最爱。一大早父亲便带着他的“士兵”——三十多只大大小小的羊,来到菜地中,任它们自由地啃食那些菜叶、菜根。中午,将羊儿赶回圈、饮点水,这时的父亲会眯起眼,听羊儿“咕咚咕咚”饮水的声音,仿佛天籁之音。午饭很简单,一个馒头或者一碗面条,休息一会儿又继续重复这样的工作。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寻一处向阳的地方,眯起眼看羊儿自由地“进餐”,满眼都是笑意。秋天的风随时都会起,刮大了,他便将衣服的两片前襟扯到一起,竖起衣领,将自己紧紧裹在里面。这时的羊们便不再安心吃草了,随风东跑西窜,父亲仿佛也有使不完的劲儿,随着羊群从东跑到西,从西跑到东,只要风还不足够大,他们是坚决不回家的。秋天的雨有事说下就下,看看雨下得大了,父亲便会吆喝一声,将羊们及时赶回圈,避免它们被雨淋病。
这样的日子一直可以持续到寒冬腊月,直到地里再也看不到一片菜叶,甚至那些菜根都被擦着地面啃食殆尽。
这时候,父亲的“阵地"便转移到了门前那座用空心砖垒起的羊圈。每天定时投喂草料、提桶倒水、清理粪便和垃圾,这是他雷打不动的“功课”。冬天天冷,遇到母羊产羔,父亲便要一夜几次去羊圈中察看羊羔的状况,以保证它们都能成活。多胎羊生羔多了,就有先天体弱又被兄弟姐妹“排挤”吃不上奶的羊羔,这样的羊羔只有一个结局——饿死。这时候父亲便会把它们抱进自己的屋子,放在炉子边的纸箱里,小心地用奶瓶喂它们奶粉吃,晚上还要几次起来查看它们是否被冻着、饿着,那份细心和用心简直比伺候自己的孩子还精心。
后来,我的小儿子出生了,父亲偶尔也会来看望自己的孙子,但一般不会在城里住下,因为他牵挂和放心不下的还是圈里的羊——即使弟弟拍着胸口保证自己会照顾好它们。
儿子一天天在长大,我们常带着他回老家,小家伙一哭,父亲便会把他抱到羊圈外哄他,让他看小羊羔。也怪,看到满圈的羊,小家伙立马就不哭了!张着小手扑着想去抚摸。这时候,父亲会抓出一只小羊羔放在儿子跟前,小家伙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羊的身上,抓、咬、亲……
儿子会走路了,乡村小道上便又多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一小一老两个“羊倌”,孙子拿根小棍在前边走,爷爷腋下夹根皮鞭跟在后面。
我爱逗孩子:“你长大了想干什么?”稚子会一本正经地回答"跟爷爷放羊!”父亲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从小到大,我很难看到他在我们面前露出笑容,但听到孙子的回答,父亲的笑容却是那么开心、那么灿烂,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我常自诩自己是个孝子,因为,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顶撞过父亲。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一直劝说父亲进城享几天清福,他却不愿来,我知道,他舍不得他的羊,他要守着它们,每天看到它们才会踏实。我想:没有什么比父亲自己开心更重要的,他喜欢羊,就让他陪着他的羊吧,也让他的羊陪着他。
作者简介:
徐永春,男,中共党员,一级教师,现为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和平街小学语文教师,从教28年。担任学校公众号运营及通讯员工作,先后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教育宣传工作先进个人”等。业余喜欢读书,偶尔写点豆腐块文章。2008年撰写的《一句感叹引发的思考》一文刊发于《中国教育报》,近几年有多篇散文在《学生天地》《凉州教育》《凉州文艺》等发表。我的从教格言是:“做快乐的老师,教快乐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