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魂
文/严正华
金湖县荷花节开幕式上，李荷花站在观礼台最边缘的位置。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远处河道整治工地上。那里原本应该是万亩荷塘的延伸带，此刻却裸露着泛黄的河床。新栽的荷花苗蔫头耷脑地浮在水面，像被抽去了魂魄的绿衣仙子。
“小李，县里对这次工程寄予厚望。”周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递来一个精致的漆盒，“这是本地老匠人做的莲子酥，带回去给你父亲尝尝。”
李荷花指尖触到盒底的凹凸纹路，心脏猛地收紧。三年前父亲住院时，她好像曾经见过同样的漆盒，她记得是一个建材商送来的“心意”，盒底藏着五张银行卡。当时她正怀着身孕，丈夫为了给父亲治病，差点动摇了原则。最终，他们把漆盒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丈夫却因此失去了晋升机会。
“谢谢周书记，我父亲血糖高，吃不了甜的。”李荷花将漆盒轻轻推回，手指在光滑的盒盖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她注意到周明远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用金湖特产的“荷藕纹”翡翠雕成的，市场价少说也要六位数。
当晚，李荷花悄悄来到工地上。月光下，新浇筑的混凝土表面泛着可疑的青灰色。她掏出随身携带的检测剂，当试剂滴在裂缝处瞬间变红时，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李镇长好兴致。”周明远的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深夜查岗，莫不是怀疑我这个老水利人？”
李荷花将检测结果递过去：“周书记，这混凝土的含沙量超标三倍。”
对方的瞳孔在月光下收缩成针尖状：“年轻人，要懂得水至清则无鱼。”他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晃出冷光，那是用金湖特产的荷纹玉雕成的。李荷花忽然想起县志里的记载：清代某任知县离任时，百姓送他“清水玉荷”，暗讽其表面清廉实则是贪腐之徒。
三天后，廉政公署的车停在县政府门口。李荷花抱着档案袋走向纪委办公室的时，她闻到了熟悉的荷香。周明远的办公室门敞开着，墙角的博古架上，那尊明代鎏金莲花座正对着她。莲花瓣上凝结的，分明是凝固的水泥。
荷花节闭幕式上，李荷花作为新任河长发言。她指着舞台背景的全息投影：“大家看，这株并蒂莲是从老县衙遗址出土的。四百年前，它曾被淤泥掩埋，但每年夏天依然会绽放。”
台下掌声雷动时，李荷花注意到观众席后排站着位白发老人。他胸前的党徽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正是三年前因举报河道贪腐被打伤的老支书。散场时，老人将一包东西塞给她：“这是从老井里挖出的莲子，当年周处斩蛟后种下的。”
夜深人静，李荷花在办公室种下莲子。月光漫过窗棂时，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做人要像荷花，根扎在淤泥里，心却朝着太阳。”当时父亲已经瘦得脱了形，枯槁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治水时的泥沙。
晨光初现时，新抽的荷芽破土而出。李荷花站在荷花池边，看见自己的倒影与池中莲花渐渐重合。远处，河道整治的新机器正在轰鸣，那声音听上去像极了万亩荷花同时绽放的声音。
三个月后，金湖县举办廉政文化展。在周明远的赃物展区，那个曾装着银行卡的漆盒被单独陈列，盒盖上的荷花图案被射灯照得雪亮。而在老井遗址旁，新立的石碑上刻着周处斩蛟的故事，落款处写着“李荷花敬立”。
又一年荷花节，万亩荷塘重新泛起涟漪。李荷花带着女儿在池边玩耍，小姑娘突然指着远处惊呼：“妈妈，那朵荷花会发光！”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李荷花看见夕阳余晖中，一株并蒂莲正在水面上摇曳，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无数个小小的太阳在绽放。
作者简介：
严正华，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区作协副主席，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诗刊选》《星星.诗词》《诗歌月刊》《鸭绿江》《参花》《散文百家》《神州文学》《渤海风》等文学期刊，著有《燃烧的泪珠》《云锦水之恋》诗集。荣获首届长江文学诗歌大赛一等奖，百年百位优秀诗人奖，新锐诗人奖，第三，四，五届“长江杯”诗歌大赛一等奖：荣获2023年滕王阁金秋诗会三等奖，荣获2019年中国诗歌网诗歌大赛优秀诗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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