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时节,细雨如丝,长巷里泛着水光。沈砚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走过,去给城东的书肆送新抄的书稿。他是个穷书生,靠替书坊抄书为生,日子清贫,却爱极了笔墨纸砚间的宁静。
拐角处,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他抬眼望去,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姑娘正蹲在屋檐下,小心翼翼地护着一只湿漉漉的小猫。她的袖子被雨水打湿,却浑然不觉,只顾轻声哄着那瑟瑟发抖的小家伙。
沈砚停下脚步,将伞微微倾斜,遮在她头顶。
姑娘抬头,眉眼如画,眸中带着惊讶。
"姑娘,雨大了,小心着凉。"他温声道。
她怔了怔,随即浅浅一笑:"多谢公子。"
这便是他们的初遇,没有惊心动魄,只有细雨中的一抹温柔。
后来,沈砚才知道,她叫苏蘅,是城西绣坊的绣娘,最爱在雨天捡些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而他,依旧每日抄书,偶尔路过绣坊,会特意放慢脚步,只为看她低头绣花的侧影。
他们渐渐熟络起来。他教她认字,她教他绣最简单的平安符。他写字时专注沉静,她绣花时眉眼温柔,两人常常一坐就是半日,偶尔相视一笑,又各自低头忙碌。
"沈砚,你抄这么多书,不觉得枯燥吗?"有一日,苏蘅托着腮问他。
他笑了笑:"不急,慢慢抄,字才能工整。"
"可别人都急着赚钱、娶妻、过日子,你怎么一点都不急?"
他蘸了蘸墨,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相遇慢一点,相爱才能久一点。"
苏蘅怔住,随即低头笑了,耳尖微微泛红。
然而,乱世从不会怜悯平凡的美好。那年秋,北方的战火烧到了江南,官府征丁,沈砚被迫从军。
临行前夜,苏蘅匆匆赶来,塞给他一只绣着青竹的香囊,里面装着一缕她的发丝。
"我等你回来。"她只说这一句,眼泪却已落了下来。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若我回不来……"
"那我就一直等。"她打断他,声音轻却坚定。
战争持续了十年。沈砚从军、负伤、流落他乡,几经生死,终于在太平年间拖着残损的腿,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江南。
城还是那座城,长巷依旧,只是绣坊早已换了主人。他问遍街坊,才知苏蘅这些年一直未嫁,独自守着他们曾经的小院,靠刺绣为生。
"那她现在……"沈砚声音发颤。
"前些日子搬去邻镇了。"邻居笑道,"临走前说,若是你回来,就去杏花巷找她。"
沈砚踉跄着奔向邻镇,终于在杏花巷的尽头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正在院中晾晒绣线,阳光落在她的发间,恍如当年。
他站在门口,喉头哽咽,半晌才唤道:"苏蘅。"
她猛地转身,手中的绣线散落一地。
他们相视许久,忽然同时笑了。
"我回来了。"他说。
"我知道。"她轻声应道,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你看,我说过的,相遇慢一点,相爱才能久一点。"
后来,他们在杏花巷开了一间小小的书绣坊。他抄书,她绣花,日子平淡如水,却比什么都珍贵。偶尔下雨时,他们还会共撑一把伞,慢慢地走过长巷,就像许多年前初遇时那样。
(清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