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
文/蓝光
每逢清明时节,我都会深深的想起家乡的很多有意义的传统习俗事情,清明节是印在我心里的。
春风细微,关中平原的晨雾还未散尽,田野里已浮起艾草的清香。艾草有仙草一说,她是自然界给人类的最原始最直接的爱草。母亲蹲在土灶前揉面,案板上一团碧玉般的青团面泛着油光,竹匾里整齐码着豆沙馅的翡翠团子。"你太奶奶在世时,总说清明青团要捏七道褶,像人心里打不开的结。"她说着,指尖在糯米团上掐出细密的纹路,蒸笼漫出的白汽洇湿了窗棂上褪色的剪纸。
关中老话说"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他执意要编两顶柳冠,一顶挂在门楣,一顶压在供篮底层,那是给长眠在麦田深处的故人准备的。柳条在人们掌中翻飞,仿佛编织着某个绵延千年的隐喻:生者以青柳续写春信,逝者借根系触摸人间。
通往祖坟的田埂被夜雨泡得松软,父亲扛着铁锹在前开路,鞋底沾满带着草籽的泥块。关中清明祭祖向来赶早,寒食节的余韵藏在晨光里,麦苗上的水珠还凝着唐朝的霜。经过村口老戏台时,三五个孩童正踩着湿漉漉的青砖荡秋千,麻绳摩擦槐树的声响,惊飞了檐角筑巢的春燕。这场景让我想起曾祖母生前讲的故事:她幼时总在清明荡秋千,说荡得越高,离云端先祖就越近。
坟茔隐在麦田地深处,绿浪间浮着几株柿子树。父亲用镰刀割去碑前野蒿,露出石碑上斑驳的"碑文",那些笔画沟壑里积着经年的香灰,像时光淌过的河床。我们摆供品时格外郑重:苹果要选蒂脐圆润的,枣子得是双生的,橙子必须带三片绿叶——关中祭祖讲究"四用四不用",空心水果会伤了地下人的心。
纸钱点燃的刹那,父亲忽然说起饥荒年月的往事。那年清明,曾祖母把最后半块玉米馍塞进他怀里,自己嚼着说胃胀。灰蝶般的纸灰旋上天空时,我仿佛看见那个梳着油亮发髻的慈祥老人,正站在云端点数子孙供奉的"金元宝"。父亲往火堆里添了馍,青烟裹着焦香漫过油菜花田,麦田,与十里八乡的祭烟汇成无形的天河。
归途遇见放羊娃赶着云朵般的羊群,哥哥指着野杏树说:"去年结的果酸倒牙,"此刻千朵白花缀满枝头,倒像无数未拆封的家书。关中人扫墓从不过度哀戚,《朱子家礼》说"修坟如修身",我们给坟头培新土时,也往心里埋下种子:祖父添的是他侍弄一生黄土,父亲捧来老屋梁下的燕子泥,我悄悄混进书院门前的一撮青苔。
暮色降临时,艾香混着麦苗气息,我咬开豆沙馅包子的刹那,三十多年光阴在唇齿间流转,金黄的麻花扭成DNA螺旋,这是从汉代寒食节传下来的形状。"清明柳,扫墓归,供品收起酒莫挥,留得三分敬土地,七分春色待人追"
远处村里公墓的灯火次第亮起,像大地点燃的星子。关中平原的清明从来不是终点,那些穿过柳帘的思念,终将在秋千架下的欢笑里返青,在麦浪翻滚时缅怀,在下一个清明,化作石碑前新抽的艾草,替不能归乡的孩子,向黄土深处的血脉叩首问安。
个人简介:常广智,笔名蓝光,中国民主同盟盟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学、哲学、音乐,代表作品包括《无言的时候》、《点梅》、《百合花的约定》、《雪花》、《红玫瑰》、《音乐海》、《一抹馨香红》、《雪爱梅》、《读你》、《太阳花》、《我有一个冬天的名字》、《泱泱大国》、《祝福祖国祝福党》和《长发姑娘》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