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一盏心灯送给您
邵闽遗作
“小闽,灯快灭了!”
梦中,我忽然被爸熟悉的唤声惊醒,恍惚中从床上坐起来,猛地记起明天是清明节。这段时间,也许是快到清明节的缘故,总是频频地梦见爸。
此时已经是半夜二点过,醒来也就睡不着了。心里想着刚才的梦,颇觉疑惑,已经去世二十年的爸,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多年来,爸总是慈祥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唯一的怀念就是多次提笔,想写下关于爸给我留下的点点滴滴,但每每因心情烦乱和沉重而搁下笔,使得这封给爸的信一写就是十多年。

我把爸的旧照放在桌子上,又翻箱倒柜地找出两节蜡烛点燃,然后面对着爸,静静地坐着。照片上的爸爸年近不惑,英俊儒雅。穿着一身挺直的军装,没有戴帽子,微微曲卷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戴着一副琇琅眼镜,正面带慈祥的微笑地注视着我。
看着爸爸的照片,想起过去与爸相处三十年的许多往事,更是思绪万千,唏嘘不已。

和爸爸、妈妈在北京
一、
记得在我四岁时,我们家住在北京铁道兵兵部大院里,母亲因为生弟弟住院,爸天天带着我,每天早晨笨拙地给我梳辫子,有一次给我梳了满头的小辫,就像新疆小姑娘那样,我臭美地好些天不肯再梳头。
1963年,母亲转业,带着我和弟弟回到了烟台牟平。那年的春节至今我记忆犹新,黄海边的那个小县城,我和弟弟正看着母亲忙忙碌碌的身影,盼着春节快点来临。母亲给我做了件新衣服。我不时地缠着母亲问,怎么没给我做新裤子?妈说:“去玩吧,初一就给你做好了。”
初一那天,很久没见面的爸突然从部队回来了。暂短的陌生感过后,我便待在爸的怀里不肯离开,爸不但给我买了新鞋,还带来许多好吃的。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和爸一起过年。我高兴得无所适从,缠着爸要这要那。我告诉爸,妈妈没给我做新裤子。爸立即说:“走!爸爸带你去买。”我跟着爸上街,爸不但给我买了条我喜欢的小花裤子,还给我买了一个洋娃娃。那个春节,我每天都是神气十足地穿梭于屋里屋外,沉浸在快乐中。爸也总是微笑着满足我提出的各种各样的要求。
记得那次爸在家待的时间很长,每天早上替我梳小辫儿。每天都是爸去幼儿园接我,我总是飞跑到爸的跟前,用自己的双手勾着爸的脖子。这时高大的爸就会笑呵呵地弯下腰,抱着我走回家。
尽管我不舍得离开爸。春节很快过去了,爸也走了。在爸远离我们的那些日子里,爸并没有走远,一直生活在我们身边。爸每周都有信来,无时无刻不牵挂着我们,看着那些从远方寄来的小人书,跳着爸给我寄来的橡皮筋……
二、
母亲离开部队不到一年时间,第二年的夏天,我们又回到了部队。不过这时的铁八师因为修建成昆铁路已经移防到了云南省楚雄自治州。等我再一次看见爸的时候,爸又一次高兴地抱起我,说:“大姑娘了,该上学了。”
还是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看见爸的办公室里有一套五枚白瓷铸造的像章,我实在是太喜欢了,于是在一天中午,趁爸午休的时候,偷偷从那里拿走了一枚。拿的时候感觉爸在床上翻了个身,吓了我一跳,但看见爸还是未醒的样子,终于逃也似的出了房间。那此后的几天,我把像章藏在小棉袄里的贴兜里,却一直不敢戴在胸前,总觉得爸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我。有一天,爸检查完我的试卷,然后盯着我,好像是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小心,不能错啊!虽然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别的意味,于是,又是午休,趁您依然熟睡未醒的时候,我将那枚像章又放回了爸的抽屉里,心才因此松了一口气。意外的是,不久之后,爸将那一套像章全送给了我。
虽然我是外表柔弱的女孩子,小时候却很淘气,经常做些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事情,但是,爸从没有动过我一个手指头。记得有一次,实在是把爸惹急了,爸随手抄起了身边的扫帚,只是还没有举起来。我便飞也似地逃进了附近的女厕所。只见爸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后来还是妈下班后把我请了出来。然后,是爸给我道歉,给我煮了一碗面条,还加了两个鸡蛋,把我的同学都羡慕得要死。
在我上初中一年级的暑假,爸所在的铁八师三十六团正在大巴山襄渝铁路大会战,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看见爸了,于是便去工地探望。部队驻扎在大巴山区(陕西省镇巴县渔渡坝镇),那时条件异常艰苦,爸住在简陋的帐篷里,成天和战士们摸爬滚打在一起。一次下连队检查工作,爬山越岭走了整整一天,没有公路。那山路崎岖险峻,尤其是一线天那段,狭窄的山路蜿蜒向上,宽处勉强放两只脚,窄的地方只能容一只脚。脚下不是深沟即悬崖。就是在这样的“路”上,爸的眼镜被前面民工扛着的竹竿打碎了,眼睛也戳肿了。爸的眼睛高度近视,没有了眼镜的寸步难行,爸一路几乎是爬着回到营房。
那时工地上,每天开山的炮声不断。记得有一天中午放炮,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块穿过帐篷顶正好落在爸的床铺中间。幸亏那天爸下连队没有午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时也曾有过数例休息的战士因为屋外炸山修路飞来横祸,石头穿透帐篷屋顶,正中脑壳,炸死在床上的悲剧……
由于生活环境的艰苦和日夜的劳累,爸和许多战士患上了急性传染性黄疸型肝炎,不得不住院隔离。从那以后,我又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见爸。
记得那次在大巴山,和我同去探亲的一个女同学,比我大三岁,她十五岁,我刚刚十二岁,可是我俩的个头一样高。正赶上部队招兵,她报了名。我一听就急了。找到了爸。“我也要当女兵!我要像爸爸一样。”
爸抚摸着我的头,认真地对我说:“你太小了,再多读些书,长大了去上大学。”
然而,我没有像爸期待的那样去上大学。我读完了中学,在恢复高考的前夕,伴着那个时代的旋律,我还是走进了部队这所大学校。后来,爸曾后悔地对我说:晚走半年就有恢复高考的消息了,爸耽误了你。
三、
当兵后,离家一走就是一年多。一天我正在礼堂看电影,偶遇了一个叔叔,他告诉我,当天夜里铁八师打前站的一辆军列将路过赤峰去科右中旗,爸也在这辆车上。我高兴坏了,赶紧请好假。半夜一点。我坐的汽车到达赤峰火车站,一问调度室,军列也刚刚进站。我沿着铁轨向列车一阵狂奔。夜色中,远远地便看见列车前人影晃动,心里正着急到哪里去找爸呢,却在嘈杂声中很清晰地就辨别出爸的“破锣嗓子”,顺着声音,立即看见爸那伟岸的身影。
这是我离家后第一次见到爸,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爸也非常高兴,把我介绍给身边的那些叔叔:看!这就是我的女儿。那得意的样子至今我还记得。因为爸根本没想到能看见我,没有给我带东西,就把身边的最值钱的手表和收音机都给了我。
可惜时间太短暂,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军列缓缓开出车站,爸站在车门口一直向我挥手。轰鸣的火车载着爸越驶越远,在我渐渐模糊的视野里缩成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我目送着军列远去,站在月台边的我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伤感,积聚已久的眼泪夺眶而出,耳边久久地回荡着爸的那句话“独自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和爸的心灵相通,有时候到了离奇的地步。记得有一年,我从东北回家探亲,走时因为匆忙,也因为想给家里一个惊喜,就没有事先通知。谁知那天清晨,当我走出站台时,却意外地看见爸正站在出站口向我挥手,我奇怪地追问爸是怎么知道我今天回家,爸却始终微笑不语。
那些年,爸曾为我的烦恼而烦恼过,为我的快乐而快乐过,为我的成绩而自豪过,也为我的挫折而担心过。

父亲在川陕大巴山(陕西镇巴渔渡坝),时任铁八师36团副团长
四、
爸善良、厚道、淳朴、歉诚并知足常乐。我始终觉得用“温良恭俭让”来概括爸的一生,是最贴切不过的了。
在我离开家的那些日子,爸几乎每天都给我写信。爸的信都是编上号的。爸给我打电话时总是问:几号信收到了吗?或者说:几号信发出去了。由于爸的信多,曾一度引起怀疑,被连长以为是男兵给我的信,扣过几次,后来,也只有爸的信可以一路绿灯。也因为爸的信,让不爱动笔的我,喜欢上了写信。
爸的专业是土木工程,却对文学有着浓厚的兴趣,甚至对古文有很深的造诣。记得曾经和爸一起探究“之乎者也”。爸的毛笔字也写得非常漂亮。爸还会写诗,古体诗和现代诗都写得很好。
在我的记忆里,爸还有两个爱好,一个就是爱书,一个是爱酒。
爸年轻的时候,积攒了几百册书,每本书的封页里都有爸的名字。在横扫“封、资、修”的年代,因为爸是军人,因为住在部队大院,那满满一大箱子的书静静地睡在我的床铺下面,躲过了劫难。当我稍大一些,能够磕磕绊绊读书的时候,我便以书为伴。《普希金文集》《红楼梦》等,直到今天我仍记得很清楚,当时还讲给小伙伴们听,在童年生活中它们几乎是我唯一值得炫耀的事情。而这些书不仅带给我走进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更让我从中懂得了许多做人的道理,让我受益一生。
爸嗜酒如命。记忆中,只要有一碟花生米,就可以下酒。如果在下班的路上,碰见几个战士正好去食堂吃饭,爸一定会拽着他们一起回家。和战士们在一起,爸喝酒更加高兴也更加无度。印象最深的是在天津八里台的时候,那时,师部农场自己生产了一种酒,叫“八里台香”,那时,爸每隔一段时间,就叫战士去买酒,每次战士都是扛着最大号的塑料桶回来。因为爸在大巴山时患过肝炎,还因为嗜酒,爸的肝脏严重受损。
虽然爸深知酒的危害,但仍控制不了自己。不能饮白酒,就饮红酒,不能饮红酒,就饮啤酒,到后来爸就让母亲酿制米酒。尤其是晚年。爸几乎餐餐饮酒,自饮自乐。我想,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爸最快乐的时候。可是,也因为饮酒,爸的肝脏受到了极度的损害,彻底地失去了功能。

父亲在河北省围场县庙宫5836部队驻地
五、
在一次体检时,意外地发现爸已经患了严重的肝硬化,肝脏萎缩得只剩下拳头一般大小。
自从发现肝硬化后,爸开始频繁地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在爸能自理的时候,从不让我们陪床。爸自己在医院里,经历了怎样的苦痛,我们不知道。记得有一次,我去看爸。爸的肚子开始腹水,肚子胀得像个孕妇。并且出现了胸水,那天从胸腔里抽出来的胸水,鲜红如血水。在抽胸水的过程中,爸一直咬着嘴唇,眉头紧蹙,却始终没有哼一声。
在每次刚抽完胸水或腹水时,爸的精神会好一些。爸会看着窗外的阳光自言自语:“其实,生命原本无所谓活与不活。人生,就像一个梦。挣扎越久,梦就更长……”
爸是用文学语言,说出他的感受。然后眯着眼睛,不再说话。我注视着爸奇怪的表情,觉得爸其实很孤单,很无奈。我慌乱地递给爸一个剥了皮的香蕉,想打破凝固的空气。爸摇了摇头,依旧盯着窗外,神色凝重。
胸腹腔的积水严重地影响到爸的呼吸,使爸憋喘地不知所措。一会儿侧躺,一会儿再翻过来。不到一分钟,又坐起来,前倾,左右摇晃。在爸的枕头旁边,放着爸的那只老式的瑞士梅花手表。即便如此痛苦不堪,爸也不曾忘记看表。我不知道,爸是在盼着时间凝固还是盼着时间流逝?是期待在这个世界上多停留一秒,还是盼着自己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看着爸手里攥着表而痛苦的表情,那种痛是怎样的揪心……
十一,小姑和堂姐弟从马鞍山来津看爸。爸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能吃下东西了,能坐起来了。小姑问爸:有什么不放心的吗?爸摇头,又点点头。
那个十一爸过得很开心,爸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死神在渐渐地走近。爸以为还能像每次那样,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病情又会好转,又能回家。
而这一次,老天没有再眷顾爸。当秋风一阵阵地把落叶带走的时候,爸的生命也像秋叶一样,在摇摇欲坠。再后来,爸虚弱得已经坐不起来。病床上的爸蜷缩的身子,双眼紧闭,脸色蜡黄,头发黑白斑驳,犹如一簇簇衰草。
那天,爸突然要吃人参。我把人参切成小块,给爸含在嘴里。爸艰难地咀嚼着,痛苦的表情让我心碎。从不舍得吃的爸,是把人参当作了起死回生的救命稻草。我心头的那颗刺,猛地跳出来,一下一下狠命地扎。
我知道,从爸患病以来,我为爸做得太少了,孩子小,不是理由,工作忙,也不是理由。我为爸做这些小事是有尽头的,不知哪一天,我想为爸做些什么的权利就再也没有了。我知道,我是终归有后悔的那一天的。
而那一天,真的来了。
那天晚上,我在梦中,看见满目的樱桃花开得灿烂。微风拂过,一声深深地叹息从花丛间传来。那么熟悉,像爸。我猛地惊醒,却听见了急促的电话铃声。
我赶到医院,爸已经开始昏迷。只见爸侧卧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我不敢惊动爸,生怕动一下,就会打断了爸的呼吸。不一会儿,鲜红的血从爸的嘴角流了出来,我的心再次一沉。这是胃应激性溃疡的表现,一般到了这个时候,病情就是不可逆的了。
又过了半小时,爸的呼吸由强到弱,由弱到强……最后,只见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停止了呼吸……
作为医生的我,这时脑子却一片空白。我跳出去叫医生,几个护士正在护士站里议论着一本时尚杂志。我生气地嚷着。然后,推着抢救车的医生护士蜂拥而至。测血压、脉搏、呼吸……
我不说话,握着那渐渐冰凉的手。那手已是瘦骨嶙峋,真正的皮包骨。这时,听见医生在小声地征求我的意见,“还用不用心内注射?”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想让爸的心脏再痛一次了。
我冷静地让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给爸擦身更衣,用毛巾轻轻地擦去爸嘴角的血渍。眼镜也擦拭得干干净净,重新给爸戴上。
这时,我能再仔细地看看爸。我注视着爸的脸——苍黄的皮肤像一枚枯叶,身体瘦得像骤风吹打的一棵老树,一点都不像我鲜活的爸,不像我那个英俊儒雅的军人爸爸。
我似乎看见爸的灵魂从微温的身体中游离而去。我知道,这次是真的了,爸,我再喊,您也不会回答我了。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街上还是那么嘈杂,没有风,树叶一动不动。那个下午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而我,从此没有了爸爸。
晚上,在您的那张照片下面,供奉着点心、瓜果。点燃的长明灯光亮微弱,摇摆不定。
它能够照亮爸走向另一个世界的路吗?我在努力地想象着另一个世界的样子。我想知道,这个给了我生命的人,去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好不好?如果不好,又为什么要去呢?难以抑制的痛,让我心如刀割。
而我的爸真的离开了——从一个世界走向另一个世界。我的眼睛看不到爸的去路。我不知道,我该用怎样的方式和怎样的温暖,才不会让爸在黑暗里感到孤单和寒冷?照片里的爸还是那样忧郁地望着我,似乎有说不出的话。
写到此,我泪如泉涌,陷入了一种对爸深深地怀念之中,不得不又一次拉下眼镜,用手帕轻轻地擦去蒙住双眼的泪花,仿佛想抹去那层久远的尘封,好让我再看清爸那信任的目光。
泪雨滂沱中,我仿佛看见爸的身影向我走来,我依旧向爸跑去,我想爸像我小时候再次地抱起我,再次听爸对我说:“小闽,又长高了啊!”
在爸生病的日子里,我只顾自己,从没有静下心来照顾爸,也没有勇气和爸交谈。我无法想象爸一个人,在一步步走向死亡的那些日子里,如何抗拒恐惧,遏制那种即将消失在这个世界的想象。
后来,我们去北仓最后一次送爸。那里像赶集一样,人来人往。
默哀、致词、告别…… 天空中,一朵云飘走了。我想,那是爸,真的走了。不哭。
一会儿,弟弟抱着爸的骨灰出来了。用红布包裹着那么小的盒子,怎么能够盛放我高大的爸呢?而我的爸只剩下这一杯骨灰?
下车之后,我接过来抱着,盒子还是温热的,我把爸贴在胸口,和爸轻轻地说:“咱们回家了,爸,再走一次尘世的路。这次,我抱您。”
爸爸!您去吧!安心地去吧!灯不会灭的,因为有一盏长明灯在您的天空里永远闪烁,它的爱的光辉会永远照耀着您的前路!

我的父亲邵俊华,1927年农历九月27日,出生于安徽省宿县永安乡小邵家村。194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7年毕业于山东工学院土木工程系。1948年参军入伍。1952年调入胶县中国人民解放军农业建设第三师任文化教员。1953年1月,由农业建设第3师(前身为警备第五旅、步兵第101师兼烟台警备司令部)整编为志愿军铁道工程第十师,1953年9月后改称铁道兵第十师,随大部队跨过鸭绿江。1953年11月底回国后随铁十师大部队国家铁路建设之中。1954年5月调到铁道兵兵部,任郭维成秘书。1961年调入铁八师司令部作训科。历任技术员、秘书、副股长、股长、副科长、科长、副团长、师副参谋长兼铁八师基地主任等职务。参加了黎湛、鹰夏、成昆、襄渝、沙通、通霍等铁路建设。1983年离休住天津市第八警备区干休所。

作者邵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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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外人 2025-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