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情 侣
沛然
上世纪七十年代前期,一个仲秋的周末下午,我沿着丘山岗后面山脚边的小道,向着学校进发。身上背着能勉强吃一周的给养,里面是用包袱包裹的五十多个混着地瓜粉的玉米煎饼,前面挂着一个没有半点油腥的咸菜瓶。用今天的标准看是妥妥的减肥美食。
那小道只有一脚宽,且蜿蜒崎岖,路面布满了形状各异的石子。宛如自然的按摩器。走在上面,脚底略有酥麻的快感。
只见右边一道道光秃秃的山梁上,零星地散落着为数不多的老柏树,像佝偻的老人孱立在那里。可能是品种的原因,年复一年,见不到生长的痕迹。旁边的野草,被捡拾柴草的人们反复收割,剩下一地草茬,好像刮过胡子的老人脸。路边的草丛里,倒是蝇虫纷飞,蚂蚱乱蹦,显示着坏境优良,没有污染。
而左边辛庄河南岸边的湿地上,由于生产大队安排专人看管,则是青芜葱茏,一派芳草萋萋的景象。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荻,头顶雪白的花穗,在秋风中摇来晃去。好像头戴羽毛的少女在翩翩起舞,浅起的一朵朵浪花,消散在苇波荻浪之中。
突然,一阵散发着浓浓爱意的说笑声,从左后方传来。回头望去,只见芦荻夹道的河堤之上,一对青春四溢的青年男女,如飘荡在波浪之中的一叶小舟,时隐时现在不停晃动的芦荻之中;欢声笑语断断续续的传来。像崩塌的雪山,猛烈的撞击着我溢漾的青春,荷尔蒙飙升,暗羡不已。
那是邻村的两位学兄学姐,如同我一样,周末返校。
按常规,她们村的同学返校,一般是穿过丘山岗前面的芦城洼,翻过山阳口,再过河到学校。而他俩则时常结伴而行,从山后沿河而上到学校。这可能是为了方便谈情说爱吧!
情欲和食欲本是人的天性。但在那个政治挂帅,斗争至上,全国一统,色调单一的年代。男女之间的情爱,是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是压抑的、不可公开的。不管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文学艺术作品里,都像我眼前的山岗一样,一片荒芜萧条。公开的谈情说爱,更是大逆不道,是“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作风”问题。是要受到公开批判和人人指责的。
难以忘记的是,在那时的中小学校里,男女生之间是不说话的,那怕是同桌也要在桌子的中间画一条线,表示井水不犯河水。更有甚者,用铅笔刀划一道难以消除的痕迹。预示着一刀两断,永不往来。
而我这两位学兄学姐的情况则是出奇的例外,大家好像都默认了一样,很少有人去指责或干预。更加彰显了她们的爱情弥足珍贵。宛如春天里的雪莲,又似严寒中的春花;像平静海面上的飓风,又像狂风暴骤雨中的伊甸园。与现实是那么迥异,那么格格不入。突显了爱的力量。
后来,她们顺理成章地喜结连理,组织了家庭。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听说,至今仍恩爱如初。
她们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爱的永恒和伟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