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盈江②
绿色的橄榄枝
——写在2025年云南省军区原边防八团战友会之际
作者:郑义伟
初春的夜晚,踏着月色的脚步,亲吻露珠滴落的大地,我来了,带着为战友聚会而作的诗歌《那一抹橄榄绿》《每当我想起遥远的南疆》和《重返盈江》三个系列散文和散文诗、带着四十五本诗选集《借一束月光的温柔》与歌曲《盈江之恋》,带着割不断的战友情,搭上了通往盈江的最后一班末班车。
盈江,魂牵梦萦的第二故乡,怎能忘记一生最美的回忆,滚烫的战友情依然在我心中。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像盈江这样鲜艳艳地留存在我的心里。凤尾竹下的盈江河畔,绿色的橄榄枝依然在梦里缠绕,丛林哨所,边防界碑,微风吹拂的营房,在我们心中永远也抹不掉。我在窗前寻望远方,夜色中,梦的心海发出呼吸,每当我想起遥远的南疆,那枯竭的心海就会泛起丝丝涟漪。
这么多年了,我常常想起大青树旁的营房,那是人生最美的向往。在梦里,多少次与战友们不期而遇,呈现出身着军装的身影。很多事,如过眼云烟;很多人,也渐渐走远。我的头发仿若高黎贡山飘落的雪花,缓缓染白了,染白了我雪白的孤寂。蓦然回首,别离四十余载,时光催老了容颜。
遥望边防盈江,多想回到灵魂经过的地方,那里除了有熟悉的傣家姑娘,还有凤尾竹下珍藏的秘密。如今,风沙早已卷走留下的脚印,可,唯有那段初恋的柔情,依旧在时光的缝隙里穿行。这么多年了,我却从未放下边关哨所那一抹橄榄绿,还有那盈江河畔多情的姑娘。
走进你——盈江,竹林中隐隐飘出的阵阵葫芦丝,竹楼里金孔雀一样美丽的姑娘,在静静的夜里,吹响着为金马鹿而悠扬的笛声。走进你,我看见被轻纱般云雾笼罩的山峦,被绿雾般凤尾竹掩映的村寨,被玉带般河岸蜿蜒的沙滩。我听到允燕佛塔悠悠的铜铃声在曼猛丁山寨回响,还有那景颇竹楼里被天籁般乐音唱醉的傍晚。透过景颇竹楼,远处雾霭重重、炊烟袅袅,清凉的晚风吹拂着我的脸颊,落日的余晖洒在我的身上。我能感受在天鹅旋舞的凯邦亚湖上泛起的涟漪。我又看见,凤尾竹在盈江河畔飞飘,波光粼粼的拉沙河在中缅两岸涓涓流淌。彩云之南,天边灿烂的晚霞,像风中飘落的一朵朵木棉花,轻轻地拂过你湿润的红唇,那是你——在我心中割舍不下的牵挂。
走进你——盈江,我看见步履依然矫健的团长崔廷相和政委张云芳、充满激情从成都急速奔来的巩新生、邵志军班长,也望见含着泪光从云南前往的营长武照有、连长朱褔生、蒋加旺、王效贤班长,有笑容依旧带着老伴从湖南衡阳归来的卫生员潘永为、李玉华、魏贤宁、鲍善坤战友,还有叶建祥、浩凤章、楼柯,更有多种关系的老乡同学战友周明荣以及他的夫人和两个姐妹。
这个夜晚,我与82年的战友王利荣、毕中付、王金德、沐光荣战友在酒店相遇,我激动地立即电话告知了同住一个酒店的潘永为。这个夜晚,当我们短暂停留忙碌的脚步,回首戍边卫国的往事,突然间才发觉,我们已匆匆走过了四十多年,离别愁绪后的重逢虽然带着几分伤感,但它终究无法阻挡相聚的喜悦和欢乐。四十三年的风霜雪雨,我们经历了人生的坎坷,我们的付出让历史沉思。从奋斗中走过来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道风景线,书写着自己的历史,勾勒着时代的风貌。
1984年,毕中付、王金德、沐光荣等32位机炮连的战友,胸怀卫国使命,履行军人职责,与边防八团各连组成了一个加强连奉命参加老山、者阴山的防御作战。沐光荣说:“王利荣因没有被批准前往麻栗坡参加防御,他哭得像个泪人,几次找连首长请求上前线,他说我是一个堂堂的中国军人,我要为国家奉献自己的力量。”毕中付回忆说:“多少个日夜,子弹从耳边擦过,我们越战越勇,什么都不怕。”王金德感言:“隆隆的炮弹划破黎明前的黑暗,轰鸣的炮声是复仇的怒吼,我们手中的枪炮是保卫祖国的誓言……”是的,血染的战旗是胜利的召唤,战友们用生命与热血铸起了南疆边关领土的安全。
1980年,我国军队自卫反击的硝烟还在云南边境弥漫。在这个初冬的季节,17岁的我,刚刚高中毕业,抱着保家卫国的思想,参军入伍应征到云南边防部队。1980年11月22日,我和儿时的伙伴——杨胜新、邱贵荣接到了《入伍通知书》。我们穿上了没有领章和帽徽的新兵橄榄绿,当时,我这个“准军人”是那样的喜欢这身橄榄绿,喜欢这一抹色彩给人带来的宁静与安心。
橄榄绿,军人的颜色,让人崇敬的颜色。那个时候,大多数女子对军人都有一种天生的崇拜心理。哪怕再不起眼的男人,穿上橄榄绿的军装,那是橄榄绿的魅力,那是军装的魅力,那更是军人的魅力,他会被人瞩目被人仰望。
11月26日9时,我和634名战友们在故乡会理登上了开往部队的汽车。在车上,我才发现父亲和母亲就站在汽车下,却不知怎样给父母道别,甚至不敢再看双亲。我忍着、忍着,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让父亲和母亲看到我流泪。
离别时,我模糊的双眸是对父母双亲、朋友恋恋不舍而静静流淌出来的泪水。车缓缓启动了,距离远了,依然任凭眼中的泪水决堤,把心中的亲情、友情、再一次凝固、升华。
“到了部队不要想家,要听领导的话,自己照顾好自己……”这声音虽然被汽车的轰鸣声淹没,但分明传进了我的耳朵里,父亲和母亲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我再也无法在双亲面前充刚强了,眼泪夺眶而出……
这时,我猛然听到一声亲切的声音:“大双(我的小名,因我与胞妹是龙凤胎),到部队要听首长的话……
11月30日,经过五天的颠簸,我和战友们千里迢迢从四川会理,经过金沙江、怒江、翻越高黎贡山、淌过奔流的大盈江,来到了中缅边界——盈江。17岁的我成为故乡派遣到祖国西南边疆的卫士。从那时起,我和我的战友们以哨兵透明的双眸,把云南边疆的丛林望穿,我们以士兵炽热的胸膛,把边防哨卡的家园温暖,我们以军人威武的英姿,屹立在祖国的边陲南端。
1981年元月,我们结束了新兵训练,我被分在了团直属机炮连一排三班。那时边防部队战士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因为我是连队不多的高中生之一,一个月后又被调到指挥排的指挥班。三个月后,我所在的三班被部队紧急抽调,由各连队抽调的一个班与一连组成一个加强连,前往扣林山参加战斗。
那是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行军的车辆不见头尾,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穿行在莽莽丛山之间,一辆辆经过伪装的军车隆隆地驶过营房,身边碾起的烟尘窜向空中。战友们坐在遮盖严实的军车上表情庄严肃穆,远去的军车在山道上若隐若现。我先后看见老乡战友——彭勇、刘正祥、童国安分别坐在军车上,彭勇向我挥手,我迅速从裤包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飞马”牌香烟投向车内,我说:“彭勇,接住……”
我和车下的战友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再见吧,妈妈》《相会在攀枝花下》等歌曲,车上车下的战友们不停地抹泪,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那眼泪擦了又流,流了又擦,一时间,眼泪化作了悲凄的情之雨,淹没了车队,淹没了人海……别说军人只流血不流泪,别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军人的泪水只会洒向巍巍的高山,宽阔的大海,奔腾的河流。在那片绿色的情感天空下,尽情地渲染着军人的柔情。在扣林山那血与火的战场上,战友们接受了战争的洗礼,经受了炮火的考验,一些战友永远长眠在了祖国的南疆。四十多年过去了,但那些经过生与死,血与火,幸运地活着回来的英雄们,又怎能忘记那如火如荼的年代,怎能忘记那煅石成金的革命熔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