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起薹的时光
文/岳承贵
小村的四周尽是油菜地,似乎是彼此存在的理由,信赖也好,陪伴也罢,仿佛一起走在被时尚潮流遗忘的边缘,却坚持默默地等待着暮去晨来,任风起雪落,以及鞭炮唢呐声里的悲欢离合,依旧自信,如阳光般穿透薄雾。
又逢几场夜雨,淅淅沥沥,滴滴哒哒,吵醒油菜地的主角,睁眼一看,该到登台表演,与小村一前一后走出清冷的冬季。渐渐地,随油菜薹挥手扭腰显摆身体地舞蹈,村里野外热闹起来,鸟鸣人声狗吠,和油菜迎风沐雨起劲的拔节声,油菜起薹!父母们又忙碌起来,与时间抢起那嫩绿的油菜薹。拎着竹篮,走向大大小小的菜地,边走有时还边打电话,联系第一批菜薹的去处,送给进城的子女们,自家的菜薹鲜嫩,是餐桌上一碗下饭的健康菜,茎脆叶肥,青油甘甜,母亲们能想象出儿孙们在餐桌边品尝的快乐。
掐着吃着,就到吃不完的时候,也到种油菜期盼的日子。春光明媚,气温回升,加春雨的滋润和催发,雪被下,霜地里,寂寞已久的油菜怎能负一季春风,踮起脚,伸长颈,看向村庄和蓝天,在大地的舞台上尽情地走秀。留守小村的父母们盯紧油菜地,趁菜薹含苞待放,粘露欲滴,赶紧掐下,再运往市场,把一季的汗水和投入变现,其间是几多欢乐几多愁,怕来不及掐,怕卖不出好价钱,每家都种有大片大片的油菜地。好几次,阴雨朦胧之中,见老人们身穿雨衣,顶着寒风,背着自行改制的白蛇皮袋,穿梭于菜地,弯腰在油菜丛中,面对摇摆的嫩菜薹,手忙脚不乱地掐。一个早晨,半个下午,一百斤,或几百斤掐下来,身上的衣服即使不被风雨淋湿,也会被菜薹上的水珠打湿,看不见的还有潮湿衣服里腰酸背痛。从小跟父母掐过菜薹的我知道,如果不能及时掐走长成的菜薹,等老去枉费一春可惜不说,还影响节上新菜薹的分蘖和生长,所谓的庄稼时节不等人。此时,父母们成画家,靠自身的行走,不断描绘出一幅幅色彩鲜艳的水粉画,成诗人,每天在创作,用粗糙的双手写下一行行朴素通俗的诗句,成试验者,在一次次探索和修改田地收入的模式。
眼下,家乡小村的老人们已做出菜薹产业的雏形。每到新菜薹上市,许多卖菜的老板开车来大批收购,外运,或自行向超市酒店等处推销。有理由相信,几年发展下来,小村的菜薹交易会成为村里人家增收的新产业,因为这里生活着勤劳且热爱生活的父母们,他们依恋着这片土地,熟悉这里的四季气候,个个又是种田高手,坚守着传统的施农家肥等种菜方法,同时还与时俱进,学会借助现代化科技,进行种植管理和营销。
当然,老人们对菜薹还有一种拿手的处理方式,就是腌菜薹,村里谁家的父母不是腌菜薹的高手。在新菜薹上市价格不满意时,或遇上不能及时出手,不气馁不抱怨,把握好长势,拿出保守一招,掐下来自己腌制成咸菜,成为一年四季的家常菜。别小看咸菜,在母亲们手上照样能做成花样杂多下饭可口的菜,毫不逊色美味佳肴,饭吃进肚子,何愁不长身体,没有力气干活。等菜薹腌好,先是掏出,切碎,无需下锅炒,生吃起来香脆爽口,有条件就拌点香油,再有,菜薹烧肉烧豆腐可是招待客人的一道菜,犒劳家人的菜。如今,每户一缸缸咸菜薹,待价而沽,成为一笔不小收入。
对我而言,是黄灿灿的一、二根咸菜薹伴我读书的记忆。读初中时,学校离家远,还要翻山越岭,中午回家吃饭时间紧,家里又穷,没钱吃学校食堂,母亲心疼我来回奔跑的辛苦,做饭时,就用大灶柴火烧点锅巴,遇恶劣天气,身体不适,或锅巴有富余,就带上大半搪瓷缸锅巴去学校,中午在食堂买开水冲泡,就着咸菜薹吃得有滋有味。后来发现,像我一样享受这样中餐的同学还不少。
抢完操劳掐菜薹的日子,接下来的一段闲暇时光,父母亲们会时不时走进田野,静看菜花盛开。掐过菜薹的菜田密密地开出成片的黄花,看着亲手侍弄出的又一季繁花美景,老人们喘口气,呼吸几口混合花草清香的空气,在等待收割菜籽,要把日子过得舒缓充实。
家乡,这个江南依山傍水的小村,留下的一抹绿色的乡愁——掐菜薹。
作者简介:
岳承贵,安徽省作协会员。作品多次被转载,小说多次上全国小说排行榜,有文学作品收入全国高考中考模拟试卷,出版小说集《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