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那些事儿
(之一)
文/曹解路
清晨,赵艳和庭长张瑾下乡去了,办公室里只剩我一人,正翻阅着案卷。忽然,新任院长走进办公室,我连忙起身迎接。
“你是曹解路?”院长开口问道。
“是的。”我迅速回应。
“认识我吗?”他紧接着问。
“认识,您是新院长,请快坐。”我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他。只见他身材伟岸,双眼大而有神,一看就是当领导的料,估摸比我年轻几岁。
院长笑着说:“昨天过来拜访你,结果你下乡了,今天我就又来了。”听到“拜访”二字,我心里一惊,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干警,竟劳院长亲自上门,实在受宠若惊。
院长接着问:“对我这新院长,有没有意见?来一个多月了,怎么总没见着你人影?”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心想:围着新院长转的人有的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是个只知埋头工作,不愿意在领导面前显现的人。
院长又抛出一句话:“听说你和前任院长吵过架,你这脾气,跟煤矿工人似的!”我心里“咯噔”一下,暗自猜测是哪个“小喇叭”在院长面前打我小报告,简直太不地道!但嘴上还是客气地回应:“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想来,挺后悔的。”
思绪飘回到1993年,前任院长是我在法院遇到的第三任领导,他对工作极为负责,就是性子急。要是有干警迟到,他定会追着数落。有一天早晨,院长带领全体干警做完早操后训话:“昨天布置给当事人发征求意见函,有人居然没发,比如曹解路……”他话还没说完,我就大声反驳:“曹解路发了!”这话一出口,全体干警齐刷刷地看向我。院长气得脸色发白,吼道:“你嗓门这么大,要吃人啊?”我也不甘示弱,提高音量:“你为什么当众点我名?”院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气冲冲地走了。如今新院长突然提起这事,我心里犯起了嘀咕,揣测着他的用意。
事后,赵艳问我:“你怎么能跟院长吵架呢?”我冷静下来后,心里懊悔不已,对赵艳说:“这事可千万别让你姨知道。”赵艳打趣道:“你平时那么厉害,还怕我姨!”我苦笑着调侃:“我在家就是只老虎,你姨可是武松!”她听后,笑得前仰后合。
好在老院长不记仇,在晋升职务时,还给我升了职,却没给一位庭长升职。那位庭长为此和院长吵闹,还公开表示不该给我升职,应该给他升。我不忍心看院长为难,就找到院长说:“把我的升职取消,让给这位庭长吧。”院长却说:“这是组织的决定,你别管!”后来,老院长退休,我还专门去送别。
面对新院长提及的往事,我故作淡定地说:“过去的事,都不值一提了。”心里却想着,和上级领导交流,还是得谨言慎行。
新院长叫张建安,他突然说:“我找你没别的事,最近其他人都来找我,要求升职。我考虑给你升一级。”我心里一阵感动,连忙说道:“谢谢领导关照,我挺知足的。您的心意,我领了。”
张院长又问:“你以前是煤矿工人,怎么调到法院工作的?”我简单回应:“正常调动。”实际上,并非如此。我父亲曾是我第一任院长的上级,这其中多少有点走后门的因素。
这时,张院长突然冒出一句:“你个毛尿!”我惊讶地看着他,这可是煤矿上的口头禅。张院长接着说:“你贵人多忘事!”还告诉我,他曾是煤矿子校的学生,在矿上时,特意看过我出的黑板报,还和我说过话,对我的名字印象深刻。原来如此!他还说,毕业后下了两年矿井,正值高考恢复,便考上了大学。得知这层关系后,我和他说话也放松了许多,心里的戒备也少了。
在法院工作期间,我深知自己能力有限,既不会溜须拍马,也不屑于打小报告、踩着别人往上爬。我的晋升,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一些人工作中出了差错,我才得以填补空缺。还有几位能干的领导,因抵挡不住诱惑,犯了低级错误,受到降级处分,而我就像“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一样,被推到了重要位置。
张院长又问:“在法院工作,感觉怎么样?”我表面上回答:“挺好的。”但内心却觉得,这份工作让我深陷是非之中,暗藏危险。刚到法院时,老庭长就提醒我:“工作要小心,和女当事人谈话,必须两人以上。”之前有位庭长,就因为在办理离婚案件时,和女当事人不清不楚,最终坐牢身亡。这件事一直警醒着我,千万别掉进诱惑的陷阱。
自从知道张院长和我有这层渊源,我的工作似乎顺利了许多。几次评奖,我都榜上有名,上级法院还为我记功,甚至三八妇女节,我也能和女干警们一起去森林公园游玩。就连当年找我麻烦的那位庭长,也厚着脸皮让我在院长面前美言几句,希望能一次升两级。我直接告诉他,这不可能。后来,庭长升了一级,还满腹牢骚,经常抱怨。
2006年7月12日,张建安院长当着副院长杜鹏晖、庭长张瑾和镇书记俞军平的面,对我说:“要是我不在礼泉,老曹退休时,我一定亲自到礼泉为你庆贺!”听到这番话,我感动不已。
我一直盼着退休,按照当时的政策,五十五岁就可以申请内退。我递交了申请,张院长却不批准,还对我说:“老哥,兄弟还指望你支持我工作呢!”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继续留在岗位上。至于张院长在法院的政绩,众说纷纭,干警们有夸赞的,也有不满的,这里就不赘述了。
2007年8月30日,张院长升任咸阳中院的领导,全院干警列队为他送行。第二天,第六任院长到任,这位何院长的到来,宣告我的“吃香时代”结束了。后来听说,那位庭长为了升职,居然给何院长下跪,好在最终升了一级。一位有才的庭长还写了一首打油诗讽刺此事:
哭哭啼啼申包胥,
不是为国为自己。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升级时。
虽为庭长无操守,
说东道西不规矩。
男儿膝下有黄金,
一跪升为正科级。
2010年11月,我退休了,张院长没能践行他的诺言,前来为我祝贺。但和他相处的这段时光,我一直铭记于心。
2025年3月28日
作者简介:曹解路,1950年10月生,礼泉县药王洞王店寨子村人。2010年从礼泉县人民法院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