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价”/ 王建平
天阴沉,没有一丝风,鹭岛下起了小雨。
因要去参加一个活动,找出一双皮鞋,发现底部的胶开了,鞋面如新,不忍扔掉。去修鞋又打怵,谁都知道“一口价”金口玉言,讨价就急眼,就是活好,物有所值,鞋无论穿帮掉底的他都照收,修好让你穿在脚上舒坦。
时间还早,往日繁闹的莲花街市早点摊也没几个人。隐约可见黑瘦的跛脚“一口价”拘偻着身腰蹒跚到凤凰树下固定的鞋蓬。
我硬头皮进去,只见他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只鞋,眼睛盯着架子上修好的鞋出神,像是在掂量着哪一双鞋长时间主人没有取走或在盘点收入。他顺手打开了角落里豆腐块大的电视。将鞋递给他,他手翻动着,目光仍在电视上。“急吗?”我点头,“过一会来取吧”。我奇怪,他竟然没开口说价,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多少钱?”他不耐烦地摆下手,仍细针密线地缝着鞋。不敢再问,远近都知道和他说话十有八九碰钉子,若是问起他的年龄或家长里短更是翻脸。我领教过他和薄嘴妇因讨价把她的一双鞋扔出好远。我盘算着要是太贵还不如再买一双新的。“一口价”对我毫无察觉,手中的锤子叮叮当当毫无节奏地敲击着,大街上的人多起来,每天真不知多少脚印出自这细针密线的鞋篷。
我去取鞋,看到已经修好的鞋焕然一新,“一口价”的膝盖上修着另一只鞋,脚下是一堆破烂的胶皮角料,他用刀子在破铁缸子里脏兮兮的水里蘸了一下,刷刷齐着鞋边,没撩我一眼。电视机里传出什么声音,他的手突然被刺痛了一下,线绳随之染红。看到这一幕,我拿出一只大面额的钱给他,他把修好的鞋递给我,破例没说价也没接钱。“不用找零了”。他不说话,钱不够?薄嘴妇来了。“一口价”只凭感觉就把一双高跟鞋递给她,她和我一样一手接鞋,一手递过一张钞票。“一口价”似乎连看也不看,用牙咬断被血染红的线,不耐烦地用手指指电视,示意我们离开。薄嘴妇将手中的钱向一个装零钱的匣子扔过去,转身欲离去,瞬间他的手朝钱匣子一伸,因急着站起险些摔倒,把钱扔给了薄嘴妇,胳膊肘把我也挡回。
电视里传来川北小姑娘的口音:“妈妈,怕,我看不见你的手......”
也许,鞋篷里太热,“一口价”脸上豆大的汗珠。远处出来低回的鸣笛声,他万般疲惫,一屁股坐下去,老泪纵横,有如一尊带体温的雕像。

作者简 历
王建平,男,1956年生,黑龙江省肇东县人。1984年毕业于黑龙江省艺术学校编剧专科班。现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首都书画艺术研究会会员、书协黑龙江分会理事。
散文作品曾在《中国散文大观》《散文百家》《散文家》《黑龙江日报》等发表数十篇,散文作品获中国散文家协会华表奖一等奖提名奖、第四届中国散文论坛优秀作品奖。出版散文集《地中海拾贝》《王建平散文集》。与高长顺合作编剧话剧《职场游戏》、音乐剧《太阳的部落》分获第31届田汉戏剧奖三等奖、黑龙江省戏剧大赛第八届丁香奖优秀剧目奖,与高长顺合作出版长篇纪实文学《教育烛影》。荣宝斋出版社出版《中国当代书法名家新作(王建平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