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情缘

陈杰

在我的手机相册里，两张老伴怀抱我家二宝的照片非常醒目。照片的拍摄时间是2019年的3月初，老伴第一次到达珠海儿子家的第二天，儿媳拍摄后发给我的。拍照时二宝刚刚3个多月，还是第一次感受奶奶的怀抱。两张照片是一个连贯的瞬间。一张照片上的二宝，眼睛睁的圆圆的，专注地盯着奶奶的慈祥和写满爱意的脸。二宝是个大眼睛的孩子，此刻由于专注显得更大了。另一张照片上的二宝已经熟睡。或许他感到了奶奶怀抱的温暖和安全，睡得非常安稳和香甜。

祖孙俩第一次接触的瞬间，被两张照片凝固在了家庭的记忆中。

每次看到这两张照片，我都会感叹是什么力量让二宝和奶奶一见面就难以割舍？是像人们常说的血缘关系吗？

那次老伴在珠海住了4个多月，每天从早到晚都是和二宝在一起。早上二宝睁开眼睛，老伴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床前，二宝还不会说话，但总是用甜甜的笑脸迎候奶奶。这笑脸会让奶奶心里愉快一天，看护的疲劳会顿时得到消除。

从见到奶奶的第一天起，二宝就喜欢让奶奶抱着。奶奶的怀抱仿佛是他幸福的港湾。在奶奶的怀里，他经常的姿势是把下巴靠在奶奶的肩上，或把稚嫩的小脸贴在奶奶的脸上，然后让奶奶抱着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走上几圈。尽管二宝还不会说话，但他的要求奶奶都明白。有时奶奶还会抱着他站在阳台上，看看楼外的风景，那是二宝最快乐的时刻，特别是小区里流动的行人和车辆，常常会让他看得“咯咯”笑起来。二宝的笑声很清脆，奶奶最喜欢他的笑声了。当然，更多的时候，奶奶会把二宝带到楼下院子里晒晒太阳。奶奶是北方人，最怕南方的太阳了。这里的太阳比北方不知要热出多少倍，身患高血压的奶奶常常感到身体不适。但是，为了二宝，奶奶还是义无反顾地下楼。奶奶知道，出生才几个月的二宝正是需要阳光的时候。

与小孙子在一起，老伴最害怕的是二宝闹病，一旦二宝的有个头痛脑热的，老伴总是寝食难安。儿子儿媳上班远赶不回来，老伴经常抱着二宝去医院，为了抓紧时间，每次去医院都是打出租车，往返60多元车费。没想到在哈尔滨从来舍不得坐出租的奶奶，为了小孙子竟然变得大方起来。

第一次去珠海，老伴待了4个多月才离开。刚回到家，二宝就因肺炎住进了医院，而且还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老伴急得每天不停地打电话问情况，直到几天后二宝病愈出院，老伴才长出了一口气。

那以后，老伴心里始终放不下远方的两个孙子了，每次的视频聊天是老伴最快乐的时光。小孙子点滴的成长变化，都会让老伴激动不已。

2020年春节过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在全国肆虐，为二宝雇的保姆春节回家过年无法返回，一直在儿子儿媳家的亲家母要回湖南，儿子打电话请老伴再度出山。老伴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怕应付不了照顾二宝的重任，老伴请自己的妹妹一同前往珠海。临行前，老伴最担心的是已经大半年没见到二宝了，怕不接受她这个奶奶而上火。

老伴到达珠海已经半夜，二宝已经睡下了。第二天，二宝一早醒来，见到床前的奶奶，竟然没有哭。起来吃过早饭，就和奶奶一起下楼到院子里玩去了。二宝不认生，这让奶奶非常高兴。半年没见，二宝已经蹒跚学步了，尽管走得还不够稳。看到小孙子的成长进步，奶奶当然高兴。

奶奶第二次来珠海没几天，二宝就依赖上了奶奶，每天早上醒来，他马上就会跑到奶奶的房间，在奶奶身边玩耍，或者伸出胳膊让奶奶抱一会儿。在奶奶的呵护下，开始新的一天。

随着二宝一天天长大，渐渐认识了一些零食。那些美味让二宝经常急得团团转。无奈爸爸妈妈总是怕他零食吃多了影响吃饭，于是每当拿到一种小食品，他马上就会跑到奶奶身边，把小食品递给奶奶，然后老老实实地等候奶奶为他打开。他知道奶奶是他的坚定支持者。当然，作为回报，有时二宝会把自己最爱的小食品往奶奶嘴里塞一点，让奶奶也跟着尝尝。这是奶奶的专利，其他人很难得到这样的待遇。

随着在一起时间的增加，二宝和奶奶的感情越来越深了。有时在爸爸妈妈身边哭闹时，只要奶奶一出现，他的哭声会戛然而止，立刻转身投入奶奶的怀抱。几个月后，连睡觉也要奶奶陪护了，在奶奶的身边玩耍一会儿，就会乖乖上床睡觉。也有几次贪玩的二宝不肯躺下，但只要奶奶威胁一句：再不好好睡觉奶奶要走了。他立刻会老老实实躺下，当然得让奶奶拍几下，很快就会睡着的。

老伴常常夸二宝聪明，很多事情教一遍就会。比如他喝水的水壶，给他演示了使用的方法后，他自己就能熟练地打开壶盖喝水了。还有自己到水池洗手，把脱下的鞋摆放整齐，都做得有模有样的。

二宝语言似乎有点滞后，十几个月了，只会“爸爸妈妈”几个简单的单词。有一天我和老伴视频时，第一次清晰地听到一边的二宝叫出了“奶奶”。那一刻，我的心为之一震。一句简单的称呼，饱含着牙牙学语的小孙子对奶奶的一片深情啊。

在北方生活惯了的老伴，到珠海后非常不适应这里的炎热，每天做完家务都浑身汗淋淋的。聪明的二宝似乎感觉到了奶奶怕热的特点，我在与老伴的视频中，看到最多的就是二宝给奶奶拿扇子的场面。那是奶奶坐在凳子上休息的时候，正在屋子里玩耍的二宝会找来扇子，一路小跑来到奶奶身边，把扇子递到奶奶手里，有时还会站在奶奶身边，看奶奶扇几下再跑开。

在奶奶的陪伴下，二宝健康地成长着，走路越来越稳了，每天在奶奶身边不停地跑来跑去的，我在视频中经常能听到他银铃般的笑声。

眼看着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老伴的心开始纠结了。近半年的时间里，她已经习惯了和小孙子在一起的生活，一旦离开实在难舍，她曾几次向儿子儿媳提出把二宝抱回哈尔滨抚养，等上学时再送回来。我也同意老伴的想法，因为我们小区就有条件很不错的幼儿园。但是儿子儿媳考虑孩子的教育问题，还是坚持留在身边。老伴和我视频时，想想要和两个孙子分开了，数度哽咽流泪。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不管怎样不舍，分别的日子还是如期来到了。老伴离开那天，二宝还在熟睡中，懂事的大宝童童老早就起床了，坚持和爸爸一起到飞机场为奶奶送行。

几千公里的飞行，老伴的泪水流了一道。

回到哈尔滨的当天晚上，老伴不断地念叨着：“二宝看不见我会哭的。”她想通过视频看看二宝，又怕把孩子惹哭了，犹豫到很晚了还是忍不住接通了儿子的视频。她一再说悄悄看看二宝就行，不让二宝知道。视频中二宝很快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此刻他正躺在床上和妈妈玩耍。“二宝穿新衣服了！”看了一会儿，老伴还是没忍住发了声。没想到，老伴的话音刚落，二宝像触了电似地一骨碌爬起来，眼睛直直的盯着爸爸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身子向后一仰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痛苦得扭动着身子。幼小的他还不能明白，奶奶怎么突然离开了他。老伴急忙闪开镜头，在镜头这边哽咽起来。过了好半天，二宝终于被妈妈哄得停止了哭声，但他还是不甘心，让妈妈抱着他挨个房间找奶奶。以往他在见不到奶奶时 就是这样寻找的。那情景让我的心里一阵疼痛。

那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老伴的泪水一直流到天明。

那段日子，老伴一直深陷于对二宝的思念中。为了让她早日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家里人劝慰说，像二宝这样幼小的孩子，记忆力还没有形成，很快就会忘记痛苦的。

还好，在后来与二宝的视频中，二宝不再哭了，但常常拿起手机，亲亲屏幕上的奶奶。而且叫奶奶的声音更清晰了。

“二宝还记得我。”老伴欣慰地对我说。

作者简介：陈杰，男，1955年生，1982年毕业于黑龙江大学中文系。2015年9月在黑龙江省公安厅退休。曾任黑龙江省公安厅《警官》杂志总编辑。大学期间开始文学创作，曾在《法制日报》《人民公安报》《学习时报》《黑龙江日报》《哈尔滨日报》《啄木鸟》《北方文学》《小说林》等数十家报刊发表短篇小说、报告文学、散文等作品100余万字，出版通讯报告文学集《守望安宁》，散文集《没有写出你的名字》、《珍藏的记忆》。为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