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蓝田县城关中学1965年夏毕业,到2025年春夏近60年了,毕业一甲子,故作春宴和同学聚会诗二首以作纪念,专此制作两期都市头条以记。
春宴
赵長民(旭东)
老同学碰头,原不过是白发与白发相晤罢了。
约定的酒楼,窗子正对着街道。春日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油腻的桌面上画出一道明亮的线。人陆续来了,先是三五个,继而七八个,最后竟坐了满满三圆桌。彼此相见,先是愕然,继而相认,终至于相顾而笑。那笑容里,分明夹着些别的什么。
"你竟这样老了!"甲握着乙的手说。
乙便也笑:"你也一样。"
于是众人都笑起来。笑声中,分明有东西在碎裂。我想,那大约是记忆里年轻的面容罢。
手机被遗忘在桌上,计时器无声地走着。人们却只顾说话,说儿女,说病痛,说退休金,说孙辈的顽劣。言语如春日的柳絮,纷纷扬扬,却总落不到实处。偶有人提起当年事,便如投石入水,激起一阵涟漪,又很快平息了。
菜上来了,却少有人动筷。酒过三巡,有人忽然说起死亡。某某走了,某某病了,某某去年冬天没能熬过去。说的人语气平淡,听的人面色如常。死亡于我们,已不再是远方的雷声,而是屋檐下的滴水了。
我望着满座白发,忽然想起六十年前(一九六五年七月高中毕业)的教室。那时我们面前摆着的是课本与无限的可能,如今却换作了药瓶和体检报告。当年的雄心壮志,如今都化作对血压血糖的斤斤计较。人生竟是这样的一回事么?
窗外,一树桃花开得正艳。花瓣随风飘落,有的粘在窗玻璃上,有的落在人行道上,被行人踩进泥土里。我想,我们何尝不是如此?曾经枝头绽放,终不免零落成泥。
聚会将散时,有人提议合影。众人推让着位置,最后勉强排成三排。相机咔嚓一声,便将这一刻定格。(我们乙班先后共有63人,如今已去世了27人)照片里的我们笑着,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临别时,大家说着"常联系""多保重"之类的话,却都心知肚明,下一次相见或许是在某个人的灵堂上了。握手,拥抱,然后各自转身离去。背影在春日的阳光里,显得那样瘦小而佝偻。
老同学碰头,不过是让彼此确认:我们都还活着,但也正在老去。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