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隐者——健康不是空口号
作者:彭一平/陕西宝鸡
2018年秋,为核实《我的父亲》一文,拜访孙(兆理)老前辈。他退休前是铁一局五处教育科科长,1953年从成都地震局调入铁路工程单位,当时正在修建宝成铁路,到阳平关,第一个认识的就是我父亲。他比我父小三岁,如今已90高龄,由于他们都曾在成都读书,文化背景相同,兴趣相投,成为好友知己,共事一生。他儿子孙辉与我自然成为世交。
他家住宅是三十多年前建的,面积不大,因物品不多,整齐洁净,依然显得宽敞明亮。家中陈设几乎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式家俱,真正的实木。客厅有一极小液晶电视,目测估计32英寸,透露出这是二十一世纪,否则会以为是在上个世纪。两椅对坐,茶雾徐起,顿生几分禅意。如此高龄,穿着干净利落。近一米八的身高,腰挺背直,修长身躯,显出几分仙风道骨。银发依稀,透着油光,面部红润,现实版鹤发童颜。耳不聋眼不花,两眼炯炯有神。
前辈思维敏捷,记忆惊人,少年的事仍记忆犹新,谈起一支美国手枪的因缘,能随口说出枪的英文品牌。述说抗战时日本飞机的机枪扫射,使用嗒嗒嗒……象声词,伴丰富肢体语言,令人身如其境。叙事,时间地点人物交待清楚明白,尤其对环境中出现的牌匾对联,不仅能说出内容,还能讲出书者,及人物背景。提到古文诗词,信口即诵,再现过去读书人的风貌。这点与我父亲很象。他谦虚地说,在古文诗词上不及我父。前辈细心阅读了我的文章,谈了不少家父生活细节,还说,我的祖父在成都东城根街开过茶馆,父亲在成都石室中学上学。这些我母亲只知大概,不晓详情。
谈及养生,前辈几乎不吃药,因他父亲就是如此,凡病皆用静坐对治,活到九十岁。前辈的医保卡从未用过,卡上有多少钱也从不过问。他认为一切法都是心的作用,病也是如此,只要把心调好,病不用管它。前辈五十岁时就有高血压、糖尿病、前列腺炎,他从不放在心上,却相安无事。
静坐是古代老祖宗传下来的,也是道家佛家修炼基本功。民国教育部第一任秘书长,蒋维乔,自幼多病,久治不愈,青少年便习静坐,渐康复,寿85岁。所著《因是子静坐法》流传至今,在同类著述中最为详尽。
前辈对佛经的兴趣缘于一位初中同学,也是挚友,名叫吕中正。当年他们才15岁,吕的家庭很富裕,父亲死得早,家中就是母子俩。有次吕路过一个寺庙,并在此投宿,方丈一席话,立即让他有了出家念头。后来到成都昭觉寺剃度,写信让前辈买点毛笔等用品送去。一见面,前辈大吃一惊,吕已落发,长袍加身,但还没正式出家。此情此景,与当年夏丐尊前往虎跑寺见到李叔同何其相似。
知客师象贵宾一样接待了前辈,告诉他,象吕这种家庭状况不适宜出家,现离剃度还有三天,你可以好好劝劝他。三天中,前辈一面规劝,一面领略了出家人的生活,也有一种向往。吕决心已定,不可更改。前辈参加了千人僧众的剃度观礼,其庄严肃穆倍受震憾,虽不信仰佛教,从此也就喜欢上了佛经,认可佛的教理。后因战争原故,与吕失去联系。
前辈年青时第一次到临潼,顿觉这里很熟悉,似曾来过,与同事说,这个房子后面应是什么云云,果然如此,连他自己背上都吓出了冷汗。由此深信,生命是不断轮回的。
前辈无意中一句话,让我很吃惊,“我觉得,我死的时候不会有痛苦。”这还了得,换句话说,就是不怕死,把死已放下。从佛家讲,这是业消智朗,障尽福崇之表现,往往大成就者才会有这种感受,寻常之人一般都是谈死色变。
前辈无事从不出门,退休后每天读书三小时,不打牌,不闲逛,不出游,不赴宴,一切红白宴请与他无关。其老伴也88岁,整日操持家务,只是买菜才出门。儿女都不在身边,只节假日回来,平时就是夫妇两人。
前辈说:“我们一年用水只有十几吨,这是资源,要珍惜。”他们夫妇退休工资应九千左右,却如此简朴。这种生活,与闭关何异,且长达三十年,出家人中也不多见。
儒家的五福,他们已获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四福,善终一福,从现前迹象看,应是水到渠成之事。试观近代几位国学大师,恐也未有几人达此境界。我观察了一下书架,藏书并不多(可能没摆出来),主要为史、古文、诗词、文集、人物传记、佛经等。书虽不多,但绝非摆设,一看陈色,就知是反复阅读过的。
前辈退休三十载,深居简出,长时熏修,俗去雅来,不禅自禅。许多人似乎已将他们遗忘,而前辈却记忆了近一个世纪,虽身处闹市,却心如止水。正如古德所言:“百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身。”
2018年秋,彭一平谨记于宝鸡!
共1772字 2025年3月24日于宝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