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棂窗
在传统的房屋建筑中,常会出现一些形状不同的窗棂,如仙桃葫芦,石榴蝙蝠,扇状瓶形等等,既有装饰趣味,又含吉祥色彩,人们的企盼、祝福、向往都能表达出来,形成了建筑学中的窗棂文化。而今天我们想说的木棂窗是农村最简易的木棂窗,它不含任何浮雕、透雕和镶嵌,没有艺术性可言,但却极具生命力和亲和力,就地域而言,也带有普遍性和预强性。
说起这类木棂窗来,中老年们都不陌生,是它陪伴我们度过幼小的童年,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农民的富裕,人们才用上开扇的玻璃窗,从此,简易木棂窗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是,历史凝结在木棂窗的美好情愫,是岁月抹不掉的,它像是水中的海棉,总能让你挤出一些记忆中闪亮的水滴。
那时的木棂窗,大小也就是一米见方的样子,有十几根木条上下垂直撑着,固定在屋门左右,像是房屋的两只眼睛。大部分人家都糊上专用的窗纸,也有个别的买不起窗纸,就用旧报纸,后来也有用塑料纸的。为了增加透明度和防水性,多用鸡的羽毛沾着桐油刷一下。那个年代物资匮乏,桐油紧缺,因我在齐河工作,黄河边上有造船的厂子,能买到几瓶,每到回家过年时,给四邻八舍带上一点,他们那高兴的样子,看上去比给他们二斤老白干还高兴。
窗花是每年都要贴的,每到春节前,父亲从年集上购买年货,大红纸自然是不能少的,母亲总是请来邻居,一块剪、一块贴,说说笑笑好热闹,先是贴窗的四角,大都是缠枝花草图案,再剪出当年的属相,如鸡羊狗兔猪等,最后“春”字或“福”字贴在中央,有时我和姐姐也跟着大人们学着剪些简单的图案(如五角星类),小心地贴在窗边上。你别说,红红的窗花贴在白白的窗纸上,特别的喜庆、鲜亮。那时的农村,很少有精神文化层次的生活,也许在窗花里寄托着她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和祝福,这样,普通的木棂窗也就成了她们心灵之窗了。
无论春夏秋冬,母亲总是晚上在窗前做些零活儿,有时做针线活,有时扒棉桃,有时捻玉米等等,我经常一觉醒来,看见母亲在小油灯下做针线的样子,影子投在墙上映在窗上,是那样的辛苦,又是那样的美丽,可谓:灯如豆,影憧憧,千针万线连日月。还有,我每次晚上从外边回来,踏进院里,一眼先看见的就是木棂窗上的灯光,虽然不像现在的电灯这样明亮,但那柔柔的、盈盈的、桔红色的光,让你感到温暖踏实,不能忘怀,真是“灯如红豆最相思”。
我家的木棂窗还有一个特别之处,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扇面大小的斜角玻璃板,钉在了窗上,这样,外面的场景在炕上一翘头全都能看到了。春天里,发了嫩芽的树枝和绕院旋飞的燕子;夏天里,满院的绿色和溅着花的雨水;秋天里,挂在树上的玉米、辣椒和窗前红了脸的大石榴;冬天里,窗棂上的雪花和圩墙上挺立的雪松,老墙杂木凹凸不平,雪后远观,犹如山状,倒真有些“窗含西岭千秋雪”的味道。玻璃虽小,但小中见大,四时美景,日月光辉,凭借它都能尽收眼底。它激发了我童年时代对外面世界的美好憧憬。
木棂窗的好处实在是不少,而窗台的作用也大着呢!除了放有母亲的纳的鞋底、鞋帮和小布头,我常在屋内窗台上放一些儿时的小“宝贝”,那时大人买不起玩具,常是自制一些小弹弓、小手枪类,还有在外工作的人,捎给的一些带金纸的洋糖(那时叫梨膏糖),舍不得吃就藏在窗台上,还有借来的小人书和一些压岁零钱,还有城里亲戚送的一枚主席像章,虽说指甲盖大小,但金光闪耀,如获至宝,因此,窗台也就成了我最私密、最上心、最自豪地“精神园地”。
屋外的窗台更是生动有趣,奶奶拾得红枣儿,母亲切的熟瓜干片,常是晾晒在上边,我和小伙伴们游戏时赢到的“四角”“杏核”“琉璃蛋”,用纸盒装好后都排在窗台一角。另一角更为重要,它是家里的“银行”,大人们依窗斜立上一个土坯,边口用一个青砖挡一下,里面铺垫上一些麦秸草,这是专门为鸡下蛋准备的“产房”。鸡和人一样,也是喜欢表功的,每当产下一蛋来,便跳下窗台在屋门前“咯嗒——咯嗒……”叫个不停,往往是母亲抓上一把米食撒给它吃了,它才抖抖翅膀满意的离去。
时代发展了,社会进步了,从农村到城市,从平房到楼房,窗子的形状、大小、材质、色彩,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最能常驻我心的,还是小时候老家那一口小木棂窗。时光荏苒,它虽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木棂子上都深深地刻上了许多“皱纹”,边框也已“驼背”变型,所幸它还在,我每次回老家站在它的面前,立时感觉踏实了许多,清醒了许多。总想默语说点什么,好像窗子上面又浮现出母亲静好的身影,又听到了一家人朗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