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光明
这是几十年前的故事了,可它在我脑子里扎了根似的,总也忘不掉。
我们村有个叫刘成祥的老汉,小矮个,络腮胡子,按村里的辈分论,我还得叫他一声大爷。这个人在村里有点名气,不是庄稼种得好,也不是有啥手艺,而是嗜酒如命,粗布条腰带上常年挂着个能装1斤酒的酒葫芦。据说这酒葫芦是他老辈传下来的,都包浆了,透着一种古朴自然的美。他十天一大醉,五天一小醉,宁肯三天不吃饭,不能一顿没酒喝。平常里不大爱说话,一旦酒精上头,嘴巴就管不住了,尤其爱打抱不平。有的村干部屁股不干净,就怕他。记得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天放学回家,在村头迎面碰上他。他已经喝得红头涨脸,迈着醉步,蹒跚而行。
我怕他撒酒疯,就想贴着墙根走躲开他。
谁知他冲过来一把抓住我。
“刘大爷,您……您好!”我嗫嚅着,怯生生讨好地叫他一声。
他用一双红眼珠子盯着我,嘿嘿一笑:“小兄弟,别,别怕。来,来,我给你,给你说说,村长的那些破事!”
那时候,我虽然年岁不大,也常听人们背后议论村长人品不咋的,可此时看见他腰里那个晃晃荡荡的酒葫芦心里就发毛,哪有心思听他唠叨,趁他不注意,挣脱撒腿就跑。背后传来他的笑骂声:“兔崽子,胆,胆小鬼!”
五十年代,有时候年成不好,县里会给村里下拨救济粮,村长就偷摸地给自己和亲戚多分点,也不公布账目。村民们嘴上不敢说,心里直骂娘。因为我们村地处偏僻,极少有上面的干部进村检查工作。有一天,听说一位副县长要来村里访贫问苦开座谈会。刘成祥老汉在邻村小酒馆里买了八分醉,就跟景阳冈上喝高了的武松一样趔趔趄趄地闯进村委会。一看他那副醉模样,副县长和一众参加座谈会的村干部,群众代表都吓了一跳。
“刘叔,县长在这里开会呢,别闹了,回家吧!噢!”村长急忙起身把他挡在门口。
刘成祥老汉掏出酒葫芦,仰脖喝了一口,满嘴酒气:“县,县长咋了?我就找县,县长说道说道!”
副县长过来拉住他脏兮兮的袖子,笑吟吟地说:“坐下坐下,您老想说啥?”
他挣开副县长的手,也不坐,倚在门框上,醉眼乜斜,叫着村长的小名开了炮:“狗剩子,去年,县,县里给咱村下拨五千斤救济粮,你,你是咋揑咕着分的?为啥,为啥不公布分配账目?”
这工夫,村长油光光的脑门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子:“刘叔,你醉了,少胡沁!快回去吧!”说着往外推他。
他一手撑住门框,一手举起酒葫芦又抿了一口:“我没醉,没,没醉!心里明镜似的。你当着县长的面,说,说清楚了!还,还有,李寡妇的事,你半夜三更敲人家门,逼,逼得人家远嫁他乡。你,你干得是人事吗?……”
村长脸涨得象紫茄子,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副县长目光如炬,从村长脸上扫过,吓得村长一哆嗦。
副县长回去的第二天,村长就灰头土脸地下台了。听说他后来去了外地,再没回过村里,脸丢大发啦!其他村干部,打马骡子惊,再也没发生过侵害村民利益的事。
刘成祥由此名声大噪,成了村民口里的大英雄。只是他手里还是始终不离酒葫芦。
后来,我从京城回乡下探亲,听说刘成祥老汉不在了,一直活到九十五岁。最后还是手握酒葫芦下葬的。至今,我们村里还流传着酒葫芦的故事。
都市头条编辑:张忠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