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儿去世300天祭
作者 / 高俊玉
今天是3月22日,是我喊了一辈子姐姐的老伴儿去世300天。这300天来,我逐步从人生至暗的落魄悲痛、百无聊赖、精神亢奋的状态中走了出来。很长一段时间那痛失妻姐的心理压力象一张紧裹全身的无形大网,裹得我喘不过气儿来!无助无奈、无力无法、难以自拔、但又只能自己破网而出,顽强自救。那段时间我脑海中对老伴儿突然撒手人寰的悲剧接受不了、想不通,心总是悬在半空中放不下来,那种悲凉的情景没日没夜地折磨着我,让我一下子瘦了十斤!老伴儿一走,她带走了我享有了半个多世纪的幸福和快乐,也带走了她的温柔体贴、宠爱和宽容!老伴儿一走,让我一下子失去了甜美的过去,又猝不及防地被突然钻出来的酸楚与痛苦粘住了心!困惑压仰,如黑云铺天盖地,眼前不见了光明,心在惊、肉在颤!我幼年时曾学过“鳏寡孤独”这四个字,当年不知这四字何意?如今痛失老伴儿后,才突然悟出这四个字冰冷无情的内含。人如三九严冬孤身行走在荒原上,冰天雪地,身疲衣单,消极绝望、万念惧灰!无边的冷寂、无助的孤独,让我一下子看破了红尘。老伴儿走后的这300天,我沉浸在我们姐弟恋、姐弟情史的回顾中,从相识到相恋、从相恋到结婚、从结婚到相依为命,61年来的一幕幕象过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在我眼前一一闪过。
我怎能忘记:1963年9月我们以中央代培学员的身份初进电梯厂的大门,两小无猜,面露羞涩,彼此好感,共同进步。我们一起加入共青团,一起在团总支的小屋里学习时政,一起去鞍山道上的天津日报大礼堂去听那些年独具特色的报告,一起参加厂工会、共青团组织的参观、游园、义务劳动活动。那时我们青春洋溢、豪情满怀,决心为祖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贡献我们的青春和力量。
我怎能忘记:1965年2月我应征入伍,2月9日晚上姐从市体委和武装部组织的基干民兵集训队赶回来与我们一群好友照相留念。与姐分手时,姐送我一本海蓝色的日记本,我送姐一个半个手掌大的小本本。姐送我的日记本上写了一句鼓励我进步的话,我送姐的小本本上写了17首情窦初开、欲言又止、朦朦胧胧、藏头露尾的小诗,我把心中话写出来了,姐懂我心。
我怎能忘记:1965年7月姐奉调支援祖国大西北的军工企业建设去了太原785厂(大众机械厂),这一去整整十年。而我也在当年的10月9日随我们团跨出国门参加援越抗美战争。在血与火、生与死、苦与乐交炽熔炼的战场上,姐为我寄来花掉月工资五分之一的钱购买的一本《毛泽东选集》、一枚毛主席像章和姐为庆祝荣获国家小口径步枪三级运动员称号而拍的一张照片。那毛选、那像章、那照片伴我一起走过火光与血光频频闪现的三年半!
我怎能忘记:姐等了我四年,当我1969年3月从战场归来后,在佟楼花园的小树林中我们重续真情实意姐弟情、共约地老天荒夫妻盟。1971年1月22日(腊月二十六日)我们结婚,从此又开启了为时四年的姐弟夫妻心在一起、人分两地的分居生活。那期间我曾连续三年去太原探望妻姐,我与姐一起住过厂里女工宿舍的9号楼、与姐一起游览过晋祠、迎泽公园、一起参加大众厂的文娱、观影活动。为让姐开心,我为姐写过 :“得插彩凤双飞翼,长啸一声到并州”、“初上闺楼刚觉苦,替姐分愁在心上”、“摘尽九天五彩云,接我姐姐出太行”、 “姐弟夫妻游晋园,牵衣谈笑共攀山”一类的诗词、诗句。1974年底,感谢我们的恩人孙子英老主任、感谢785厂(太原大众机械厂)劳资科张淑娴大姐、感谢天津通用公司赵茹英大姐,在他(她)们的通力合作下,将我姐由太原调回天津,重回电梯老厂。这些前辈们的大恩大德让我们永世不忘!
我怎能忘记:我们姐弟婚后经济不宽裕,加之我很笨,不会骑自行车,每天上下班都要挤公交车,一天下来,人很累。1975年8月太原大众机械厂为姐补发了国家动乱期间企业停发的工资。钱寄来后,姐把那几百元钱交给我,让我去买辆自行车练练骑行,借以方便我上下班。我听话照姐嘱咐去做,当天买了自行车,当晚推车出去练骑行,一晚学成。转天,我就从位于河西区谦德庄永安道上游里的家骑车去当年我任工宣队长的河北区小树林中学去上班。晚上下班回家,姐问我:“累吗?”,我答道:“不累!只是一路咬牙瞪眼地骑车过来,腮帮子有点儿酸!”,听我这话逗的姐姐哈哈大笑。
我怎能忘记:1976年7月28日夜那场大地震,震感袭来时我一跃而起,从床上一把抱起不满一岁的儿子钻到桌子底下,而姐跳下床来后,不顾自己安危,拼命地去打开爸妈和弟妹们睡觉的后屋门,以便和他们一起避难。地震后,我们姐弟俩一起住进了厂里分配的临建房,在那儿一住三年。那房子太简陋了,每天夜里在我们自己吊的用白纸糊成的屋顶上成精的老鼠结队乱跑,吵的你根本睡不好觉。更有甚者,一天刮大风,将紧挨临建的一栋楼房的整个楼顶吹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两排建筑物的夹道上,好悬啊!1979年夏,我们搬进地震后厂里加固改造后的工厂对面的筒子楼,住那楼的优点是上下班离家近,家与厂之间仅隔一条马路,缺点是每天无休止的马路噪音吵的你没有片刻的安宁。
我怎能忘记:1988年初,姐支持我离开工厂我熟悉的党群工作岗位,应聘合资公司驻外地分公司经理的工作。我上任后,姐独自一人即要上班又要照顾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姐付出的辛劳可想而知。1989年夏,当我得知姐患腹腔肿瘤急需住院手术时,我毅然决然地辞去分公司经理职务返回天津陪姐住院。姐深知这会影响我所谓的工作前程,姐心怀愧疚、深情无限地抱着我泪流满面。那年,全公司普调工资,我是唯一一位没被调整工资的员工。重新上岗后,我被安排到地区部当大头兵。那段时间我们姐弟夫妻一起经受了一些好心同事们的不解和白眼儿,让我们姐弟夫妻读懂了人生旅途中的又一门课程!
我怎能忘记:1991年11月经董元凯、邱德芳两位老领导、老部长推荐、公司中外方两位总经理余存杰、狄泊批准将我调任公司人事经理。任职后不久,1993年4月,他们几位领导又调派我去奥的斯太平洋区设在香港的总部参加为时半年的培训。那段时间姐挂念我在外的学习生活,而我也人在外、心在家,并常托往来津港两地的同事们带上书信、口信报个平安。培训归来后,公司董事会直接批准我出任公司人力资源部长,也开启了我职业生涯中最忙最累的几年。那几年我为公司忙,姐为家里忙,姐姐很辛苦!忙累中,我们最大的收获是经公司董事会批准让我们一批人按公司限定的价格自己选址购置新房,而这一恩惠条件让我们有幸买到了姐出生胡同新盖的一处楼房。姐1946年3月3日在这条胡同中出生,2024年5月27日中午12时17分在这条胡同中逝去,79年的时光有多少故事可写啊,即便是提纲挈领、简明扼要地去写,那也是一本书。我怎能忘记…
我怎能忘记:姐走的那天中午,我去佟楼花园旁的布店去订购白纱布布置灵堂,与商家商妥后我刚一出店门,一阵狂风袭来,我身后佟楼花园的一棵百年老树“咔嚓!”一声巨响倒了下来!姐走了,我一生敬重依靠耳鬓厮磨的大树倒了,而那曾见证我们姐弟初恋时两情依依的大树也倒了!不知这冥冥中的事儿怎能这么巧啊?!我怎能忘记:姐走的那天晚上家中17朵仙人球仙花怒放,奇香满屋,花箭直指天堂,为姐引路。我怎能忘记:姐走后一周,有七、八只黄蝴蝶飞进屋来,寻寻觅觅地飞进各屋察看,还有一只蝴蝶在我手臂上、身上爬来爬去、上下飞舞,让我顿感亲昵亲切,我知道那是姐派来家中探望的小精灵!我怎能忘记:姐在家就在,姐在家时诸事平安遂顺。姐一走,家中就有些乱了套,先是家中四台空调中的两台空调和前后屋的两台热水器先后突发故障。更让我惊讶地是一天晚上,我床旁的台灯突然放炮,“嘭!”地一声响,那 LED灯泡上的密封罩直击屋顶、跨过床去掉落窗前,刹时间屋子漆黑一片,太吓人了。
我怎能忘记,怎能忘记:61年来,姐待我恩比天高、情深似海!那情那意岂是一篇文章、几行文字就能书写表达清楚的!我们姐弟夫妻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地相守了半个多世纪,细细品味,此生足矣!姐一走,预示着属于我们的时代正在过去,一场持续60多年的姐弟恋歌已到尾声。我决心整理好我们姐弟夫妻的情爱史,让它伴我终老此生!姐,我爱你!我为我们今生今世的姐弟情缘永远歌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