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旧影——忆舅家与姑表手足
作者:長人民志气
走小月九日一曰小
一、舅家的屋檐
每当灞河的晨雾漫过青石堤岸,我总会想起舅家那座黄土坎上的院落。舅舅家所在的苟家村五组,像一枚古旧的铜钱嵌在关中平原的褶皱里。村北的缓坡地蜿蜒向北,与临潼的横岭丘陵相接,312国道蜿蜒如带,将金黄的麦田裁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最难忘是南边那道高坎,坎下三十米宽的河滩地,每逢夏汛,灞河的浊流裹挟着上游的泥沙,在坎下淤积成膏腴的沃土,成了种植一年四委不同品种的菜园子。
二、血脉织就的亲情
舅家屋檐下,总飘着母亲缝补衣裳的线香。三舅早逝,四妗子撒手人寰,留下四个幼子如离巢的雏鸟。母亲这个当姑姑的,便用针线串起了残缺的亲情。记得每年三夏三秋农忙后,母亲的纺车就吱呀呀转进舅家的院落。四个表亲的冬衣夏衫、被褥鞋袜,全在母亲布满茧子的指间成形。育龙表哥常蹲在门槛上看母亲纳鞋底,眼神像渴乳的羔羊;碰旺表姐总把新缝的蓝布衫捂在胸口,仿佛要焐热缺失的母爱,育生姐带我灞河滩玩沙子,拣白石子,或在河水石头底摸鱼虾,捉螃蟹,玩的多么快活尽兴。在舅舅家很温馨开心。
三、高考岁月里的星光
1965年的不夏天,我高考考场设在西安交通大学,西安市钟楼南五十米的东涝巷育生姐家成了我命运的转折点。育龙哥的自行车载着我在西安城的街巷穿梭,车铃叮当碾碎晨露。西安市一中的老教师们为我开小灶,语文老师押题时的神秘,数学老师画几何图形时的笃定,都化作暗夜里的航标。最难忘育生姐家的苏联手表,秒针的滴答声像催征的战鼓。那夜在兴庆宫墙外,表姐将温热的搪瓷缸递给我:"喝了这碗醪糟,背完这篇范文就歇息。"月光透过梧桐叶,在她鬓角染上银霜。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育龙哥,育生姐和在西安工作的大哥廷谱,二哥春谱,姨表姐缠竹,相竹和姨表哥旺章都为我考上大学兴奋不已,也为赵门家族出现了第一代大学生而感到欣慰和荣光。
四、灞河女儿
碰旺表姐是黄土地长出的红高粱。她挽着裤腿在麦茬地里挥镰的身影,总让我想起灞河春汛时的浪头。那年她进城当护工,扛着五十斤米袋和液化气罐在省委8号院的梧桐道上健步如飞。老干部们说她有双会说话的手——给偏瘫的赵部长擦身时轻柔如羽,替独居的刘副部长劈柴时又力沉千钧。最动人是在老干部追悼会上,八旬遗孀颤巍巍将珍藏的羊绒围巾系在她颈间:"小苟啊,你比亲闺女还亲。"
五、永不褪色的年轮
如今再回苟家村,舅家的老屋已隐入新建的楼群。唯余坎下的灞河依旧,春来柳浪闻莺,秋至芦花胜雪。育龙哥任西安市一中会计时的算盘珠声、育生姐的缝纫机响、碰旺姐扛煤气罐的脚步声,都在记忆的河床上刻下深深年轮,前日整理旧物,翻出那块苏联手表,铜质表链上仍留着表姐的体温。窗外细雨斜织,恍惚又见表姐站在舅家的土灶前,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趁热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念书。"
后记:血脉或许会稀释,但真情永不风化。舅家屋檐下那些缝补的岁月,那些自行车载过的星光,那些扛过米袋的肩膀,早已化作我生命长河中的砥柱。每当灞河起雾时,总觉得表姐,表哥们还在河对岸的麦田里,笑声穿透薄雾,惊起一群白鹭。
2025年3月18日
乙巳蛇年二月十九
